那种沉重的推背感让斯派洛爽到了极点，以至于让他忘记了自己那杂乱胡须带来的焦躁感。
晃动的军刀号重新开始了它的攻击，在敌人的肉体上转动刀刃。
沉寂许久的宏炮再一次开火，将那已经崩溃的舰船真正的一分为二。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多管引擎喷射出耀眼的尾焰，推动着舰船向新的希望进发。
商船、军舰、钛帝国的幸存者们忍不住欢呼。
待维生力场将舰船内部重力平衡，大家便忍不住的雀跃了起来。
纵情高歌，欢声笑语，大家抛弃了成见，尽可能的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时刻。
“导航大师，确定空间坐标点位。
等待引擎完全预热，盖勒力场引擎稳固。
立即进行亚空间跳跃，太久了，是时候回家了。”
斯派洛的话语让下方的操作员们喜出望外。
这一个多月的连轴拼杀，人人的精神状态都已经到达极限。
有很多精神崩溃者在没有充足的药物支持下，只能被政委就地枪决。
他们终于看到希望，可以回到地面享受生活的美妙了。
“空间坐标已经确认，经唱诗班发送星语到沃库斯星语庭。”
“引擎状况良好，输出功率为之前的65％。
盖勒力场正在运转，将在半个小时后于亚空间跳跃前开启。”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让众人更加振奋，事情真的好起来了..吗？
正当斯派洛想终于有时间去修整胡须，拿着古朴的牙质柄刮刀进行着古传统梳洗仪式。
趁着这半个小时梳洗打扮，以胜利者的姿态班师回朝之时，那突然的警告让他将右半边的胡须全部错刮。
“警报！多频谱分析显示本宙域出现大型非至高天相对性创伤！”
高级技术神甫的声音放大到了极致，像是试图让耳聋之人也要听到信息。
“侦测到与异世界通路活动相关联的谐震数据点，其规模超过沉思者的计算上限。
哦，踏马的美丽迷人的电信号啊，这不可能！这是对欧姆尼塞亚的亵渎！”
斯派洛忍着嘴唇上的疼痛，快速赶到了最近的观窗点位。
他看到了神甫所恐惧的存在，那无尽的虚空此刻有了形状与对比。
黑色的幕布中斑斓艳丽的色彩奔腾而来，精神之海的风暴翻腾于现实宇宙。
异世界的灵能之力狂欢于虚空、舰船、管道与脑袋当中。
尤其是那些高位的灵能者，尤其是导航员与唱诗班的星语者。
不可控的灵能之力从身体中流窜而出，在门缝与走廊之间吹响邪魔的呓语。
那数百辆大船撕裂的缺口在遥远的沃库斯世界上都肉眼可见。
那奔腾的精神能量，掀起着惊涛骇浪，将那军刀号吹动的如一叶孤舟，怕是下一秒就会倾覆反倒。
灵能者的哀嚎响彻整个舰船，其余船员也都一个个捂着脑袋跪地颤抖。
斯派洛看着观窗中那硕大的黑金色标识，那是荷鲁斯之眼。
荣光级女王战列舰的代表之一——复仇之魂！
“盖勒力场、舰船引擎全功率输出，顶住这亚空间风暴！”
淡淡的薄膜于军刀号上膨开，那艳丽的海洋伸出虚幻的手掌，晃动着小小的舰船。
“加速撤离，加速撤离！”
“战帅，舰队成功到达凯桑德拉星系。”传令官帝子莱拉斯上前恭敬道。
“很好，有什么骚动吗？”
“一艘帝国的统御者级巡洋舰在舰队的前方，还剩五分钟的路程便能接壤。”
“他是来送死的？”
阿巴顿走向硕大的观景窗前，看着那向幽深虚空不断迫近的亚空间风暴。
在某一毫不起眼的角落当中，停留着那毫不起眼的小小船只。
“不清楚，可能是与前哨舰队战斗的幸存者，能量全都用在了盖勒引擎上。
估计是想拼死一博，从舰船之间穿过去。
要将他击毁吗？或者抓捕过来打探些情报。”
阿巴顿在巨大的落地观窗前看着那渺小的舰船，逐渐向复仇之魂的下舷侧方飞过。
他摇了摇头，转而目视远处的沃库斯道：
“一艘破船...放他过去吧，该有的情报都收集齐了。
沃库斯那边一定能看到这边的情况，让那些人类看着逃跑可有那一线生机。
让不信任感分散在他们的心头，让黑色军团的名号带上让人们慌乱的头衔。”
“是。”
“那些傻子们都好了？”
“已经准备完毕，就等您下令了。”
“来吧，让这里不断燃烧吧。”
莱拉斯躬身点头，随即起身离去。
“林恒..邪神让你活、伪帝盼你归，但我偏偏让你死，让你永远到达不了泰拉之上！”
浪涛翻涌、狂风呼啸、风暴雷狱，那二十多分钟的时间是斯派洛最为恐惧的时刻。
在那亘古难忘的精神地狱当中，他什么都做不了，哪怕是发出一句指挥的口令。
当他终于能从那可怕的、扭曲的、梦魇似的精神领域挣脱开来后，那漫长的彷徨大概会贯穿后续的一生。
斯派洛活了下来，舰船上层甲板上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除开那些下层甲板一辈子都活在暗无天日的舱室之人。
无一例外没有惊呼，有的只是逃出生天的虚脱感。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心惶惶不得天日，半个小时的惊心动魄之旅近乎抽干了众人的精力。
人人都觉这是神皇赐福，那随船国教牧师恨不得把嗓子都喊哑了。
斯派洛并非不认同这种说法，他身为一个编队的舰长，却能明白对方所作所为的深意。
阿巴顿确实瞧不起自己，而他放任自己离开想必是做给星球上的人看的。
如此恐怖的亚空间波动，星球上所有观测都将爆表。
如果他们就这么走了，即便是没有掀起滔天骇浪，这也会在人们心中埋下一颗不信任的种子。
黑色军团逐渐与军刀号渐行渐远，退散的亚空间风暴也让舰船航行的平稳了起来。
现在，是时候考虑接下来的方向了，明眼人都知道，回家将不再成为可能。
黑色军团将对地面发起进攻，当然他们占领不了近地轨道太久时间。
不过，当军刀号返回之时，仍然会面对茫茫多的舰船，依旧是死路一条。
仅仅是复仇之魂侧舷一轮齐射就能发射出一百多颗大型宏炮。
这是斯派洛满编舰队的十多倍，这跟散兵坑里使用霰弹枪一样致命。
什么虚空盾系统，加厚外部装甲，仅仅只是一呼一吸的功夫就能将他们撕个粉碎。
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肩膀所有带星的都被叫到了舰首室，就连钛族与商船都不例外。
内部频道也没有关闭，斯派洛将选择权交给了众人。
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这种无论正反都是一片黑暗的局面了。
“盖勒力场在刚才的风暴中已经失效，没有修缮的可能。
再加上没有导航员与星语者，亚空间航行我们不可能进行了。
舰船引擎..功率输出现在只能维持在54％左右，无论去哪儿，都得缓慢的漂过去。
而我们的食物储备，又不足以支撑我们到达下一个星系...”
斯派洛感觉像是在讲述一个已有答案的判决书一样。
犹如过山车一样的跌宕起伏，都会让下一次情绪的转折变得更加剧烈。
大家皆沉默不语，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之情开始弥漫于众人之间。
哭泣..大概是个孩童先哭泣了起来，随后接二连三的抽噎于舰船中起起落落。
人类没有向神皇祷告，钛族没有向女神祈求。
大家都是无限沉浸在死亡的心境当中..将自己放空。
‘直直的走..那里有生的希望...’
“谁！？”
斯派洛猛地起身，可看向四周那一双双却全是疑惑的眼神。
‘我听到了你内心的声音...’
“可我谁都没有呼唤。”
‘无妨..直直的走..这不是你的死期...’
“神皇？是神皇吗！您是看到了我们的努力了吗，是您降下了启示吗！”
斯派洛兴奋至极，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胡须，右侧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而左侧..干枯、脆弱、灰败，像是被先前的狂乱夺走了二十年的寿命。
“咱们走。”
“舰长？”二副轻声问道。
“老子的胡子..既然黑色军团想让沃库斯感受我们叛逃的恐慌。
那咱们就去找神皇所告知给我的生路，带着神迹归来证明我们的忠贞！”
二副觉得斯派洛疯了，但对方的样子又充满了自信。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来大副曾强调多次的话语，那就是——舰船只有一个舰长！
“你们都听到了，还不赶快行动起来，扬帆起航！”
...
杰拉尔德刚想敲响房门，对方便悄无声息的将门打开。
那双平静的眼睛并不对焦，像是有些失魂落魄，或是有什么问题正困扰着对方。
“黑色军团跳出亚空间，他们来了。”
杰拉尔德努力保持克制，他此刻，感到有些瘦削的林恒身上正散发着某种莫名的气息。
这让有着一中队灰骑士作为护卫的他，都感到了一丝精神上的不悦。
“而在此期间，我们还看到了你向那边发送一道星语，你到底在做什么？”
林恒无波无澜，那深邃的眼睛中，似乎不带有一丝情感。
他轻轻张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过去传到了今天。
而接下来，经过他们耳畔后，会向未来继续传去。
“我看到了某种意象，听到了心境的呼唤..不过..我在欺骗他们。”
杰拉尔德讨厌谜语人，或者说他讨厌的是不得不这种无法言清的方式，所要传达信息的方式。
这又代表了某种不可掌握的事情发生了。
“你在说什么？”
林恒并未回答，转而说道：
“我察觉到了黑色军团的到达，我们准备好了吗？”
杰拉尔德眼中一暗，摇头苦笑道：“永远都不会准备好。”
“是的，就像战火一样，将会永远燃烧。”
这声音让杰拉尔德感到一丝不安，自己体内那股恶魔之力甚至有一种陷入蛰伏的感觉。
他甚至听到了灰骑士攥紧长戟的“咯嘣”声，就好像他们发现了林恒的异变。
“你没事吧？你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对，你到底做了什么？”
自此与林恒见过面后，对方所展现的情况就一直在改变。
就好像是他在经历某种莫须有的变化，一种由内到外，一种从肉身到灵魂的变化。
在这种无法言喻的改变当中，他不知道最终极的林恒会成什么样子。
他没法查证、他没法探知、他没法了解。
“我什么都没做，是一切找上了我...”
神神叨叨的话语让杰拉尔德感到有些束手无策，一个月前对方在怎么没有感情，基本的交流还是非常清楚的。
但怎么这几天没见，给自己关禁闭关傻了..难道是探寻亚空间太深入还没缓过劲来？
杰拉尔德额头冒出了一颗冷汗，这是他多少年都没有过的情况了。
“有问题吗？”他转身问向站在他身旁的灰骑士队长。
对方默不作声，只是能听到头盔中吸气的声音明显了许多，显然是在思考对方的情况。
“不用探查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况，还没到无法控制的情况，我现在只是有些疑惑..而已。”
杰拉尔德不知道，能让一个释放如活圣人，甚至超越活圣人之伟力的存在，感到困惑的问题会是什么。
大概，是比黑色军团黑云压顶还要令人心慌的某种情况吧。
“走吧，如果你要睡觉的话，以后也得在议会的桌子上睡了。”
林恒点点头，随即跟着像是护卫，也像是狱卒的灰骑士们走向议会中心。
“杰拉尔德...”
“怎么了？”
“你在进行冥界行者试炼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听到过繁杂的呓语。”
“呵..当然，实话实说，我现在耳朵边仍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磨牙。
不过，我是习惯了，你要是不说的话，我甚至都快忘记它的存在了。”
杰拉尔德故作轻松道：“副作用、反噬，或者是精神回响都有可能，一共有几道声音。”
“几道..这怕是数不清了。”
众人停下了脚步，只剩下林恒一人迈步的声音仍回荡在走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