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玄上一世来过几次云宗门，执法堂倒是第一次进来。
青石甬道散发着阵阵寒意，一个淡紫的法阵浮现在甬道间，微光散尽后，几个人站在了甬道上。
顾清玄抬眼打量着寒气阵阵的通道，雕花的石壁上安插着燃烧的火把，明明火把在燃烧，但整个甬道内的光线却不是很好，昏暝地将人的影子拉长，投影在墙上。
执法弟子朝几人点了下头，然后站在前方引路。
这通道好像看不到尽头，在沉默昏暗的氛围下，连一直话不停的萧晓乐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几人正往前走着，顾清玄忽感脚下被什么东西拦了一下，他朝前踉跄了几步。
他很快站稳身形，往刚刚的位置看去，却见一只枯掌破开青石地面，呈朝上抓握的姿势。
顾清玄眼皮一跳，他朝四周扫了一眼，长长的甬道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一人。
是什么术法？
顾清玄垂眸盯着那段枯掌，却没有从空气里感到一丝灵力波动。
“找到你了。”
愉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下一秒，顾清玄面色扭曲了一瞬，他低下头，胸口贯穿出一只染上热血的手。
疼痛瞬间席卷了顾清玄的整个神经，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被污血充斥。他只能呕出一大口黑色的血，里面掺杂着少许鲜红的内脏碎片。
周围的景也变了，他不在阴恻恻的青石甬道里，而是处在一片血雾里，视网膜完全被血色黏住，只剩一片红晕。
“你倒是很会跑。”
低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顾清玄偏过头，看见一张风华绝代的侧脸，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那人凤眼微眯，做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既然领路的人如此不听话，那就只能杀之而后快了。你觉得呢？”
“咳……”顾清玄又呕出一口血，他骤然恶毒地笑开了：
“封林。”
深埋在脑海里的记忆被唤醒，负面情绪源源不断地朝着顾清玄涌来，让长久以来伪装的冷静破出一条裂缝。
贯穿胸膛的手骤然收回，失去支撑的顾清玄倒在地上，鲜血与血色的土地融为一体。
封林甩了甩手上的血污，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凡人之躯，也亏得你还能走到本尊面前。”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说罢他转身走进一片黑雾里，消失了身形。
……
滚烫的油溅在脸上，硬生生地把顾清玄疼醒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倒吊着，身下是一大锅滚烫的热油，自己的距离离那口锅不足两米，金黄的油泡炸开，有些溅射起来刚好烫在他身上。
他应该是被吊了蛮久，身上的衣服被烫出不少洞，皮肤也没几处完好的，有的起了脓包，有的脓包裂开流出白色的液体。
顾清玄又阖上了眼，在他闭眼的那一瞬，飞溅的油渍终于磨断了吊着他的麻绳。
扑通一声闷响，油锅里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而后肆意的肉香飘荡在周围每个恶鬼的鼻间。
它们眼里涌动着贪婪，争先恐后地趴在滚烫的油锅边上，荧绿色的眼睛宛如铜铃般在昏暗的环境里散着诡异的绿光。
一场混乱与邪恶的狂欢。
……
恶臭，肮脏。
顾清玄睁开眼，看见头顶乌黑的房梁，他转了一下眼珠，周围都是黑的，只有光洁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似乎成了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同样也让黑暗里长久不见光的怪物兴奋地喘着粗气。
即使不能视物，也妨碍不了鼻腔不断涌入一股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儿，还有身下垫着的老鼠尸体。
四肢已经被折断了，疼痛对顾清玄来说早已麻木，早已没有了任何意义。
所以在面对朝他涌来的血盆大口，以及一张张非人似鬼的面孔，皮肉撕扯带来的痛感反而没那么强烈。
在血肉与皮屑纷飞，混乱与残暴共舞的间歇，顾清玄含着血，没了皮肉的牙齿上沾着嫣红的肉沫。
他骤然笑出了声，嘶哑地如同收到干扰信号的收音机，即使如此，却还是能从这残破的声音中听出一丝癫狂。
……
执法弟子站在紫云身边，看着甬道中一动不动的几人。
这条甬道并不单单只是通往执法堂深处的道路，它还有一个作用，可让行走在上面的人再经历一次自己内心最痛苦的事情。
往事结束，被审讯的人通常会显露出不同的异常，这时候是他们心理防线最为薄弱的时候，不需要他们费什么劲就能从被审之人口中得到想要的信息。
所以这也要求执法堂的弟子们的过去干净，心中无愧，做事公正。但凡有一点负面的情绪，就会陷入往事的幻境中。
要是被审的人没事，负责审讯的人反而意志不坚，那才是要闹出大笑话！
收回思绪，执法弟子再看向几人，却讶然地发现被紫云呵斥的那名弟子脸上带着儒雅的微笑，对方身形如松，面色没有一丝扭曲痛苦，风雅得仿佛即将去赴宴的翩翩君子。
再看他身旁的几人，童妙眉头紧锁，眉宇间涌现出阵阵杀意，煞气甚重。
萧晓乐蹲着，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嘴里念叨着冷，即使衣服被他抓出褶皱，他也感受不到丁点温暖，那寒意就像是深入骨髓一样。
对比这两位，顾清玄的样子可谓问心无愧，甚至给人一种明珠蒙尘的感觉。
“长老，这……”
执法弟子刚想询问身边的紫云，偏头却看见威严的脸上浮现出茫然。
执法弟子一愣，他是知道这甬道中的阵法是无差别拖人入往事，但像元婴级别的大能，只要坚守心神，这点幻境是完全影响不到他们的。
除非……
执法弟子的面色一瞬间复杂了起来，除非对方执念太深，对往事的执着已达到了惊人的地步，几乎可以称之为“心魔”。
如此才会被甬道里的阵法所影响，所裹挟至自己记忆的最深处，去面对自己最不愿或是深埋心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