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密室，议事处。
与外厅歌舞的升平觥筹交错相反，这里的氛围肃穆得让人压抑。
十多名中年人聚在长桌前，服饰和随身物品上的徽纹昭示着他们身份不凡。
这便是武林盟会的核心人物了。
“楚某今日请诸位兄台前来，除了庆祝犬子归府，还有一件更紧要的事要与诸位商讨。”
“敢问楚兄，可是与拜神教余孽有关？”
楚枭鸿点头：“近日来拜神教余孽异动，隐有聚集之势，怕是要死灰复燃。”
提到这个就有人愤怒起来：“那些畜生着实可恶！我门中弟子接二连三在外惨死，查到最后桩桩件件都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附和声随即响起：“我门派长老也险些中了他们的招！”
“是啊，拜神教余孽实乃……”
一众讨伐声中，凤绫门门主目光冷寂，语气没什么起伏：“一帮无首之众罢了，能翻起什么风浪。”
语罢，她看向楚枭鸿：“盟主，你避开其余势力，请我们前来，应当不只是要说这个吧？”
这话也是其他人心里的疑惑，只是他们对拜神教着实深恶痛绝，提到就难免要多骂几句。
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楚枭鸿缓缓起身，满脸沉重地丢出一记惊雷：
“楚某的手下查到拜神教左护法钟毓出没孤月城，”楚枭鸿沉重道，“钟毓乃舟无渡心腹，他此番现身，我怀疑舟无渡没死。”
室内的呼吸声顿时加重。
尤其是那位曾经险些死在舟无渡刀下的瀚海门门主，脸上浮现出难以掩盖的厌恶与恐惧：
“坊间胡乱传言就罢了，楚兄你怎么也信？舟无渡可是我们一起围困蜀镇，由你亲手斩杀的。”
楚枭鸿眉毛中间纠出两道深深的沟壑，眼底划过一抹狠戾：
“楚某只怕……当初杀错了人。”
瀚海门门主掌下的座椅扶手骤然迸裂：“什、什么！”
一门首领，却在提到那位年仅十九的魔头时，声音打颤。
在场却没人讥笑他。
舟无渡的可怕程度，绝不亚于任何一位恶贯满盈的江湖败类。
更何况这人身后还追随着一群不怕死的疯子。
事已至此，楚枭鸿不得不将自己的猜测公之于众：“楚某怀疑，当初死的那位是舟无渡找来的替死鬼。”
满座哗然。
不少人的脸色已经煞白。
舟无渡向来戴着面具示人，江湖中见过他真容的人都死光了。
当初，重伤的舟无渡被他们逼退蜀镇，自知无力抵抗，于悬崖边自焚，纵身跳入深渊。
他们跟下去，只寻到一具焦尸。
焦尸看不出面容，但身上的东西却作不得假，的的确确就是舟无渡的。
恒锋门门主一拳砸到桌面上：“蜀镇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当时我们的人早就把周围封死了，舟无渡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这也是楚枭鸿的不解之处。
当时为了防止出意外，舟无渡的尸体被捡上来后，他们还把蜀镇所有居民都查了一遍。
其中可疑者，宁可错杀也没放过。
恒锋门门主性子爆，粗声粗气吼道：“怕是沈飞和给了我们假消息！”
沈飞和是曾经的拜神教副教主，当初他们围剿舟无渡，靠的便是从他那得来的消息。
后来舟无渡身死，拜神教一哄而散，沈飞和也不知所踪。
楚枭鸿专门把他们单独召集在一起，开秘密会议，就能说明此事严重性。
一屋人都如丧考妣。
倘若舟无渡没死，定是要向他们一个个寻仇的。
凤绫门门主只扫了一圈他们的脸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恒锋门门主最是看不惯这种她这副讥诮态度，不悦道：“你笑什么，舟无渡没死，你很高兴？”
“我笑有些人自作孽，不可活。”
凤绫门门主敛目，轻轻拨弄着指甲上的蔻丹：
“当初极乐宗覆灭，若你们听我的放了那帮孩子，会有今日的拜神教吗？”
此言一出，室内骤然一静。
几位门主神思恍惚，眼前浮现出几年前的画面。
他们赶到时，那位杀了宗主的少年——也就是舟无渡，浑身是血地被绑在殿外的柱子上。
他几乎已经昏死过去，火焰从四周向他脚下蔓延。
他们杀掉拦路的残党，冲进殿内，见到了混乱的手下。
和满地的死人。
都是舟无渡杀的。
那时还是凤绫门少主的宁茹风没顾得上殿内的乱子，径直掠向了火圈中心无人理会的少年，把他救了出来。
舟无渡的身体瘦得可怖，脸上全是血和伤，看不出本来样貌。
他手脚断了，抓不住宁茹风的衣摆，眼里的光却亮得吓人：
“姐、姐姐，”沙哑粗粝的嗓音在叫她，“求你……救……救救大家。”
那个眼神，宁茹风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
倔强狠戾的少年筹谋数年，终于杀死了囚禁他的魔头，甚至想办法传信通知了当时的武林盟主。
只可惜求来的不是救世主，而是另一帮吃人的东西。
恒锋门门主呼吸一窒，旋即恶声恶气道：“妇人之仁，当初若是放了他们，只怕只会让他们更早出来为祸人间！”
有人出来打圆场：“宁门主，我们那是不是不想放，实在是那些孩子精神异常，放出去也是祸害……”
“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楚枭鸿出声打破了逐渐紧绷的气氛，“现下当务之急是找到舟无渡，杀了他。”
宁茹风也不再多言。
过去已成过去，如今的舟无渡确实已成了为祸人间的魔头。
“拜神教骨干都是极乐宗地牢里出来的，身上都有极乐宗宗主下的剧毒菱花散，舟无渡也不例外。”
开口的是四世家之首，段家家主，段诀的父亲。
“是了，”衡锋门门主微微松了口气，“他们身上有菱花散，菱花散乃大周第一奇毒，无药可解，舟无渡就算没死，早晚也会变成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段家主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菱花散并非无药可解。”
楚枭鸿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段家主平静道：“只要是毒，就一定能解。”
段家祖祖辈辈行医制药，对毒的了解当然也胜过常人。
楚枭鸿蹙眉：“怎么解？”
段家主眼底闪过什么，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知。”
楚枭鸿唇角压得很平：“既然连你都不知道，那就等于没得解了。”
段家主没说话，那双略带沧桑的眼微微抬起：“但舟无渡一定不会放弃。”
楚枭鸿几乎是立刻就懂了他的未尽之言：“贤弟的意思是……以此引诱舟无渡出来？”
段家主颔首：“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