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传来关门声和交谈声，不用想也知道是吴婉琳关的门，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老太太听到我和老爷子的谈话。
我默默地开始收拾桌子，思索着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老太太还是三四十岁的年纪，我肯定要劝她不要再惦记着已逝之人，告诉她，她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他可以是她心里的全部，但不能是她人生的全部。
可事实是她已经六七十岁，余生已经不是很长，可能，都没有她给老爷子准备一碗饭的这十来年长。
除了儿子、孙子，这每天每顿的一碗倒头饭，就是她最后的念想，甚至是她对人间的最后一丝眷恋。
再说说这个老爷子，已经不能算是普通的阴魂，十来年的供养，虽说只有白饭没有香火供果之类的东西，但愿力却是实打实的。
可千万不要小瞧人的愿力，不知道有多少香火神、信仰神都是这么来的。如今的老爷子，严谨一点儿来说，已经是有一丢丢道行的鬼仙儿。具体可以参考上堂之前的叔高祖，只不过他的道行跟叔高祖没法儿比。
没一会儿的功夫，桌子上的东西都被我捡了下去，擦桌子的时候，我开口问道：“爷爷，你是想一直留在这儿，直到奶奶过世吗？”
老爷子没抬头，缓缓开口说道：“不得，等她快不行了，我就回下边儿去。”
抹桌子的手突然停了一下，老爷子这意思我明白，他会等，一直等，等到和奶奶重逢的那一天，只是他不忍看到所爱死在自己的面前。
三下五除二的把桌子擦干净，我转身站到了水槽子那儿，背对着他说道：“爷爷，你应该也发现了吧？这屋子里到处都是阴气，奶奶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对身体没好处，要是我没猜错，奶奶的腿脚儿以前应该没毛病。”
“是。”老爷子用愧疚的语气说道：“我在家里的第四年秋天，她的腿着了一次凉儿，之后一走道儿就疼。”
我故意把洗碗的声音弄得很大，这样说起话来不用压低嗓子，“阴气入体，再被小贼风那么一吹，大小伙子都得得老寒腿。”
老爷子突然飘到了我的跟前儿，有些拘谨的说道：“小伙子，不，小宇，我知道你有本事，你能不能看在小琳的面子上，治治我老伴儿的腿？”
“爷爷，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开口说道：“我虽然是出马的，但是我现在还看不了病，或者说奶奶的腿我治不了。”
堂口上会医术的仙家，就只有黄天济和白小玲，可这两位就跟是我的私人大夫一样，从来没给别人看过病。而且出马到现在也一年了，不管是教主还是其他的仙家，都没暗示过我要给人看病。
再一个，老太太那年秋天腿着了凉也只是诱因，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阴气侵入了骨头缝儿。如果当时立马找懂的人把阴气拔出来，那还有的治。
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阴气、寒气、邪气早就在骨头上扎了根，基本没有祛除干净的可能。反正我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估计只有找那些专门看病的堂口，或者是能够扎针的道医才有用。
老爷子听完满脸懊悔，眼睛里生出难以掩盖的失落。
“你别这样，虽然我治不好，但一会儿我试试，看能不能化解一些阴气。”我开口说道：“这样的话，也许能缓解一下疼痛。”
“那可太好了！”老爷子说着就想来抓我的手，伸到一半儿又把手缩了回去，“谢谢！谢谢啊！”
我甩了甩手，捧起碗来沥沥水，“你也别忙着谢，阴气要是得不到解决，奶奶她又一直生活在这儿，还是会一天比一天严重。”
老爷子缓缓转过身，还背起了手，一步一步地朝着阳台走去。只是几步路，却硬生生的走出了一种戏台上的感觉，“你这…还是要我下去啊。”
“不下去也行。”我开始归拢起碗筷盘碟来，“让奶奶堂堂正正的把你供起来就行。”
“供我？”老爷子瞬间飘了回来，“我可是鬼，哪有供鬼的啊？”
我打开抽油烟机，点上了一根儿烟，“嘶~呼~你当这十来年的祭食是白吃的啊？按照我们出马的说法，你现在算是鬼仙儿。但你不懂修行，白白长了道行却不会用，连阴气都控制不好。”
老爷子摸了摸下巴，“还真能修行啊？我以为都是电视里演的呢！那你说，我要是学会修行的话，能成仙不？”
“成不了。”我实话实说道：“你就不用惦记这事儿了，我先跟你说说供奉的事儿，要么就是给你弄个牌位，要么就是你当这家的保家仙儿。”
这可不是我信口胡说，保家仙可不是只有仙家能当，祖上要是出过有修行的人，或者是祖辈有厉害的香童弟马，确实可以请下来当保家仙。
比如叔高祖，虽然没有堂单也没有供奉，但保家仙儿需要干的事儿，他可一件都没落，可不是就是等同于保家仙的存在吗？
只不过请祖先当保家仙儿有一个弊端，那就是一点儿都不能差事儿，要不然祖先闹起来，特别难处理。来文的吧不一定镇得住，来武的吧后人又于心不忍，所以说格外难办。还有一点就是仙家当保家仙儿，家长里短的事他们会得过且过，但祖先当保家仙就不一样了，兄弟姐妹之间要是有点儿啥矛盾，他们可不会惯着。
老爷子毕竟是个外行，不解的问道：“这和我待在照片里有啥区别啊？换块儿木头换张纸，阴气就能解决了？”
“那你以为呢？”我跟他解释道：“鬼附在物体上，就是普通的附体，阴气无处隐藏。但牌位是天地承认的、能容阴魂栖身的东西，保家仙的堂单也是一样，具体的我就不跟你解释了，其中自有玄妙。”
老爷子认真的思考着，“那你说，我是选哪个好？”
“你算是拣着了，要不是奶奶十年如一日的给你供奉，你还真当不了保家仙儿。”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满心期待的说道：“听你的，那就当保家仙儿。”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摇了摇头，“当了保家仙，要是有一天奶奶走了，你儿子想把保家仙接过来供奉，到时候你想走可没那么容易，所以依我看，还是供奉牌位好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