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皱眉，有点为难道：“为了确保神的安全和纯洁，天上台的审核系统非常复杂，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的，我不是说姜女士不能登上这里，但可能要在底下的神殿稍等一段时间。”
“需要多久呢？”
“这个说不准。”主教说。
“她掌握着基因药剂的配方，她来了，我们可以聊聊药剂在星际范围内的广泛推广，帝国愿意出口药剂。”楼云亭镇定自若的抛出饵料。
陈甫新立刻上钩，他嘴角一挑，有意无意，“神殿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出去接姜院长，咱们换个地方长谈。”
“稍等！”面对楼云亭，陈甫新两人的目光，主教假笑，“姜小姐是贵客，我可以申请特殊通道，亲自去把人来进来……”
“不用这么客气。”楼云亭笑声道：“她这就来了。”
怎么可能？
主教猛回身。
草木葳蕤中，许愿池中的净瓶中停止了流水，天使色双眼闪闪发光，变成了浓郁的绿色。
滴——天上台正中央的广场缓缓升上一个电梯，透明的玻璃内，黑发的少女神情淡淡，她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裙，长发披散，耳垂、脖颈、手腕干干净净，毫无矫饰。
她身侧，银发青年身姿笔挺，他低下头，姿态温和的和少女说着什么，牵着她走出了电梯。
“这是姜女士和神子？”
“我说神子怎么没有出席本次宴会，原来是去接姜院长了？”
客人们低低私语，议论声不绝于耳。
主教脸色铁青。
这个两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
这两个人逃出实验室，他这里立刻接到了消息，他马上就解除了安德尔身为神子在神殿中的种种特权，包括随意进入、使用天上台的权限！
为什么安德尔能带令婵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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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萧萧，阳光渐沉。
令婵不能继续在感情里纠结，她从人鱼口中得到了安德尔和张浅原的种种计划，以及联邦访问团的行程表。
令婵逃出来的实验室，就在圣星上，离神殿很近。
确认地点之后，令婵联系了楼云亭，跟他确认了计划，她们卡着时间，恰到好处的来到了这里。
令婵向三人走去，听到陈甫新说：“来的正好！”
这位八面玲珑的政客迎上来，诚恳道：“刚在和皇帝陛下说起您，姜女士，您的药剂给宇宙带来了新的希望！您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科学教！”
“谢谢您。”
令婵和他握手。
楼云亭站在陈甫新身后，他比令婵高得多，身材高大，黑金军服穿在他身上更显气势不凡，垂眸时居高临下，自有帝王威仪。
这股威仪在遇上令婵时软成春水，他微笑，远不同于刚刚应酬时公式化的模板笑容，“你来了。”
令婵当初是在帝星被掳走的，楼云亭当时正在赶路，与帝星咫尺之遥，他得知令婵在帝国腹地，皇帝寝宫被绑架时有是什么心情呢？
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楼云亭弯下腰，执起令婵的手轻轻一吻，声音磁性，“好久不见。”
令婵冲他行礼，两人交换眼神，自有默契。
几人围成一团说些客套的闲话，主教端着和蔼慈悲的面孔，笑吟吟的试探令婵，被楼云亭和陈甫新把话拐走。
陈甫新明里暗里，多番向令婵示好。
令婵答应了和他再约细谈。
基因药剂，她是早就已经想好了，要推广全宇宙，要让每一个人都不受基因病的困扰。
听她答应的爽快，陈甫新感叹道：“姜院长深明大义，虚怀若谷，是少见的高义。”
令婵只是笑，“您太高看我了，我不是没有私心。”
“我图虚名。”
她合拢双手，神情万分认真道：“我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听说我的名字，我希望我的事迹能篆刻在历史之上。”
“本来就是姜院长应得的。”陈甫新沉吟半响，道：“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星际杰出贡献奖候选人选拔，如果基因药剂能够顺利推广，想来姜院长一定能拿下这个奖牌。”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令婵帮忙推动基因药剂在联邦的发放，联邦会用这个杰出贡献奖来回报她。
令婵笑着举杯，几人碰杯，场面一片和睦，心里各自在盘算着自己的打算。
在主教的有意为之之下，天上台的宴会很快结束了，神殿送客，联邦访问先行离开。
后面基因药剂进口帝国的具体实施方案，自然有帝国外事大臣去谈，令婵只要表个态就行。
然后，帝国方面的人也要离开。
令婵跟着楼云亭上飞船，人鱼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令婵身后。
“神子冕下，您要去哪？”主教拉着人鱼，“您忘了吗？教皇陛下还在等你。”
令婵跟着楼云亭离开是理所当然的，但人鱼身上还背着神殿圣子的名头，主教不会放他轻易离开。
人鱼皱眉，拉开主教的手，“抱歉，我和姜院长有要事商谈……”
“不可让教皇陛下久等。”主教咬死了这一点，不肯放人鱼离开。
令婵不用想都知道，帝国方离开之后，独自留在神殿这狼窝的人鱼会遭遇什么样的对待，好一点继续被关回实验室，坏一点就变成新的耗材丢进处理间。
以神殿的基因克隆技术，他们是不担心没有神子的。
令婵看了眼时间，忽然微笑。
她慢吞吞道：“主教殿下，恐怕教皇现在没有时间见安德尔了。”
“你在说什么？”主教略皱眉，神情依然宽和，“姜女士，这是我神殿内部事务，你贸然插手可能不太妥当，请您先离开吧。”
令婵扯扯唇，站着不动。
主教心头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沉吟半响，正要说话，隐藏式耳麦里却突然穿出急报，“主教，从网上突然被上传了神殿秘密实验室的视频影像，我们的技术人员鉴定过，确实是真的！”
“各大平台的负责人怎么也联系不上，目前视频压不下去，已经引发了网民极高的讨论度。”
他面具般的笑容淡了些。
看着圣殿主教难看的脸色，令婵心中愉悦至极。
她当然不仅仅是在这里守株待兔，过来的路上，她顺手打劫了几个神殿工作人员，用他们的光脑在新网上做了一些设置，曾经罗伊在荒星上拍摄的一些视频，还有安德尔所知道的圣殿脏污，不仅定时发送一些论坛，还给媒体投了邮件。
联系上楼云亭之后，令婵专门请楼云亭联系帝国的网络安全部，给神殿的黑暗小视频开绿灯。
今天，令婵非要搞死神殿不可。
主教沉默两息，再开口，语气淡了不少，“这几日，神殿繁忙，不便招待诸位帝国贵客，请诸位先行离开。”
“神子需要坐镇神殿，统筹四方，不能离开。”
他直白的赶客，这里是神殿的大本营，主教不愿意放人，令婵不能明抢。
抢也抢不过。
有点棘手。
但令婵绝对不能把这条刚出实验室的人鱼独自丢在神殿。
她抿唇，转眼又露出一个笑，“那我也留在神殿好了，我和圣子殿下情好甚笃，我在神殿，也能帮忙。”
楼云亭的手攥成拳头，低声阻止，“婵婵！”
令婵却已经下定决心，她定定的注视主教。
主教沉默一会，似乎在思索，又似乎是在等着什么吩咐，半响，居然同意了。
令婵刚松了口气，手臂就楼云亭被大力攥住，他冷冷丢下一句，“我和姜院长有要事相商，请诸位稍等。”
话还没说完，就拉过令婵走进飞船，飞快的消失在甬道尽头。
楼云亭的手太用力，抓的令婵有点痛，她扭下手腕，却被骤然爆发的楼云亭按住肩膀，压在身后的墙壁上。
楼云亭单手，就能轻而易举的辖制她的两个手腕，轻轻一提，令婵就只能被迫扬起上半身。
楼云亭低下头，逼近令婵，他的吐息炙热，眼神却冰冷，“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神殿目前抵制药剂，很多信徒因为神殿的号召正在受苦，我必须留在这里，尽快把基因药剂进入信徒群体。”令婵镇定道。
“是吗？”
楼云亭哼笑一声，久未休息而显得憔悴的脸更加刻薄，眼中红血丝密布，“难道不是因为那条鱼？”
“……”令婵沉默。
楼云亭咬牙切齿，“荒星中和你患难与共，救你帮你的安德尔已经死了！现在这条鱼，只不过是神殿的克隆体，他的死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为什么要为了他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你才刚刚从神殿实验室逃出来！”
“我不是为了他，”令婵试图说服楼云亭，“我只是为了基因药剂，胜利在望，我留下来神殿会更安心。”
楼云亭一个字都不信，他只觉得可笑。
喘了口气，楼云亭声音渐渐恢复温和，诱哄似的低声道，“婵婵，有了联邦这个第三方加入，今天神殿的态度已经松动了，你没必要留在这里，谁也不值得你以身试险。”
令婵蝶翼般的眼睫闪了闪，声音平静，“帝星就一定安全吗？”
楼云亭木头般的僵住了，他成了一个僵硬的木头人，脸上每一处表情的转折都生硬古怪。
基因药剂还用的到他，令婵并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她挣了挣手腕，没用什么力气，这一次却能轻易从楼云亭的掌控中挣脱。
她向摸小狗似的摸摸楼云亭的脸，安抚道：“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好。”
楼云亭慢慢道，声音艰涩。
他垂眸，目光在令婵的脸上滑动，少女眉目精致，澄澈的黑眸宛若蜜糖。
可只有靠近她才能知道，她的冷漠坚定，自尊自爱。
她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动摇；谁帮助过她，她铭记于心；谁伤害过她，她一定奉还。
而楼云亭，是那个伤害过她，于是永远不被信任接纳的人。
令婵有诸多选择，可楼云亭甚至不会是她目光滑过的选项之一。
……
令婵作为客人，住在了神像的中部，神子的宫殿里。
她牢牢的看着人鱼，用花样百出的理由，不让神殿的人把人鱼带走，同时，带着这实验室里的人鱼飞快的熟悉外面的世界。
人鱼有着安德尔的全部记忆，但有记忆和能应付神殿是两回事，令婵很不放心。
人鱼不觉得自己的处境危机，他趴在水池边，尾巴悠闲的拍打水面，“打不过，我还可以跑，圣星上到处都是水，他们抓不住我的。”
一样的面容，安德尔的记忆人鱼都有，可人鱼的面容总是露出一种安德尔从没有过的天真傻气。
令婵笑他天真，“安德尔身为神子，公开行程很多，要是你在人前露馅，神殿一定给你安一个冒名顶替神子的名头，以神殿的影响力，你就是人人喊打，走在路上，说不定都有狂信徒操刀砍你，别想再回归社会了。”
说来好笑，神子安德尔人气这么高，都要感谢前任的矜矜业业。
“那我们就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生活好了。”人鱼理所当然的，在自己的未来规划重带上了令婵，“反正我不喜欢其他人类。”
“我可不能和你走，我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呢。”令婵好笑。
人鱼立刻便转换思路，“那我和你走，我会好好学，不会让你被奇怪的人砍的。”
令婵摸摸人鱼湿漉漉的头发，指尖轻轻的，顺着头顶抚摸到耳侧。
人鱼歪头，把自己的脸贴近令婵的掌心，金眸澄澈纯真，乖的要命。
“如果你不能跟着我呢？”
人鱼愣住，“为什么？”
他从来没想过，要和令婵分开。
人鱼在实验室里的时候，每天陪着他的是休眠仓和氧气面罩，在他的心里，令婵和这两样东西的意义是一样的。
——是维持他生命必须的东西。
怎么会不在呢？
令婵心下五味杂陈。
如果说，她离开这个世界有什么放不下，那一定是人鱼。
罗伊、楼云亭、甚至是已经死去的安德尔，他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想做的事，遇到她之前如何，离开她之后也能继续。
就连她一手研发的基因药剂，后续的推广不再需要她。
但是人鱼不行。
除了他之外，人鱼在外面的世界不认识任何一个人，也不与任何人有关。
总不能让人鱼再回实验室去吧？
人鱼目前无法想象分别，令婵并不勉强，她主动岔开了话题，“我不是勉强你一定要融入人类社会，但是在有需要的时候，你必须能装出个样子来。”
有需要的时候很快就来了。
为了方便她，帝国、联邦、神殿关于药剂的三方会谈场地都安排在圣星，人鱼作为神子，不能缺席。
令婵带着人鱼，场场不落的出席。
对期间的种种政治交换，令婵并不干涉，只是观察人鱼的表现。
人鱼的进步很快，几场会议下来，他装模作样的沉着应对，看起来很有神子风范。
令婵渐渐对他很放心。
这一天，会议结束，人鱼像以往一样，凑到令婵的身边。
他手里握着权杖，银发披肩，模样美丽圣洁，冷淡阖眼时，十足就是神殿高洁慈悲的圣子模样。
可看向令婵时，却又立刻破功，他凑过来，眼睛亮闪闪像甩着尾巴求摸头的小狗。
“我们回去？”人鱼问。
令婵一时心情复杂，她摸摸人鱼的脑袋，微笑道：“好啊，你今天想不想去游泳？！”
“你要陪我去游泳吗？”他喜滋滋的问。
“不是，”令婵道：“今天天气很好，也许你会想去泡泡水。”
“我更想和你在一起…”人鱼有点不情愿，尾音消失在令婵平淡的眼神中。
“好吧。”他闷闷不乐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