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可能是墨皓辰终于想起了还有个人跪着，终于从露台走了进来。
秦梳桐看到那双自信的腿缓慢地踱到她的面前，不紧不慢，心里又添了一把火，说他有疯病，真的疯得不轻。
“你是哪里人？为何会到海塘？”他一连发了两个问。
秦梳桐依然低着头，一是不想搭理他，二是一时没有编好故事。
“问你话！头抬起来！”一旁的郑熊喝道。郑熊自从上次在集市被秦小黑将了一军之后便一蹶不振，时刻想着要寻求时机刷存在感重新找回主子的信任，他觉得面前这女子应该是好拿捏的柿子，一定要好好表现。
秦梳桐斜睨了那个帮腔之人，应该是个狗仗人势的护卫，以前没见过这人。可能是因为能够帮主人咬得一口好人才被提拔到这个位置。
“民妇名唤苏雅，本是库南国人，因国家常年战乱随船队到了贵国，后来被夫君所救留了下来，后来夫君病逝，民妇一弱质女流也回不去故乡，便和小儿住在这海塘县了。”混在纷繁复杂的社会数年，她信口雌黄的功力见长，就算是现在要让她对库南国的风土人情说出个一二三，甚至是让她讲几句当地语言也是无惧的。
“头抬起来。摘下面巾。”头上传来男人平静无波的声音。直觉告诉他这女子并不简单，但又说不上来，她的身形像极了秦梳桐，可长相却完全不一样，深邃的眉眼分明是个异邦女子，似乎那瞳仁的颜色也不一样，还有腹上那片纹身总让他心中觉得烦躁。
秦梳桐心跳加快，她就知道这男人肯定有后招，还好她在妆容上是狠下了功夫，虽然化妆技巧上不及言尘，但她戴了副浅褐色的隐形眼镜改变瞳色，而且发色也是染过的。她所在的那个时代，化妆品就堪比换脸术。她现在非常庆幸从那个朋友那里进了很多货。说不定下次出现在墨皓辰面前又是另外一张脸。
她缓了缓心神，整个头伏到了地板上，用一种卑微的语气答：“民妇早年在战乱中毁了容颜，怕污了郎君的眼。”
旁边的郑熊怎么能放弃这种时机，他往前一步，又开始叫唤：“爷让你摘，你听不见吗！”然后使出个眼色，守在秦梳桐身后的护卫冲上来，一个按着她，一人去拉她的面巾。
秦梳桐的面巾两头用的是银制的链条，分别挂在左右两耳上，被这么个大汉强制拉扯，立即将她耳后勒出了血痕。
墨皓焱轻咳一声：“别人姑娘不愿意给你看，你非得要看，真是没风度。”
两个护卫立即停手，后退一步。
墨皓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道：“苏雅姑娘，别怕。我们只是问话，并无意伤你。你为何知晓那两人是图攀人？”
“如何知晓？恐怕是那两人少给了钱，不然如何会跟着撵到酒楼来。”墨皓辰语气不善，凭空生出一股怒意。他也不知为何碰上这女子就失了平日的冷静。
秦梳桐不知今日是第几次咒骂墨皓辰了，那个男人真的是越来越神经质了，看来这白吟霜并没有把他调教成个正常人，反倒是病得更加深沉。
她没搭理他的话，他们两兄弟比起来，墨皓焱真的是正常多了，自己以前为什么会看上这么个神经病，庆幸儿子没有跟着他长大。
既然他觉得自己是不检点的女子，那她索性就以这么个定位角色当下去。整理了思绪，秦梳桐道：“那二人并非民妇的熟客。民妇今日携儿子前来这楼里用饭食，经过那二人的桌时，见那二人吃食方式与人有异，”她顿了顿，深吸口气，“民妇虽来自异域，但在海塘生活数年，对这里的饮食方式还是熟的，海塘县居民虽常年烹食海中之物，却不会生食，那二人却是将鱼类活剖生食......早年，夫君去过图攀，见过这类饮食回来偶提了一两句，民妇记在心中，便生出了怀疑。”
“而且，他们的包袱，”本身讲到这里她就可以住嘴了，女子哪里来那么多家国情怀，政治敏感，但秦梳桐想起墨皓辰方才那鄙夷的口吻，就是想怼他，就算在他眼里是个烟红柳绿，她也要弄出点不同的风尘来，“他们的说话口音也是有问题的，虽他们讲的是海塘方言，但发音很奇怪，譬如海塘人说话对某些文字发音稍微延长，而他们说出那几字的时候却是异常短促，就像是民妇虽在此生活许久，对有些字还是咬不清楚的。”
就说这么多就可以了，文化语言之类的东西太过深奥，说多了他们会怀疑。
秦梳桐断断续续地说完，既要表达出意思，又要表现得语句不是很流畅，真累。
半晌，墨皓焱赞许道：“苏雅姑娘，想不到你一女子竟然如此聪颖，真令我刮目相看。”他瞟了一眼现在对面的男子，那人脸上阴晴不定，真是有趣。记忆中，除了弟妹以外，再没有人让他这个向来冷静自持的弟弟如此表情丰富。
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此时却有另外一番想法，这女子貌似风尘，却逻辑清晰，思维缜密，根本不像是寻常烟花女子，他有点恍惚，依稀看到了秦梳桐在他面前一板一眼讲道理的样子。
怎么可能？根本就是两个人，他一定是太过于执着思念，看谁都像她。秦梳桐的手指从来不会留如此长的甲，并且从来不会染上朱红色的蔻丹，甚至上次赤脚时见她白皙的脚趾上都有染着，总之他看着非常不舒服，女子就应当娴雅而不是弄这些歪门邪道。
秦梳桐哪里知道她贴的假指甲能让面前的神经质男人产生如此多的想法，她纯粹是为了让这一身舞姬装束看起来更加搭配而已。
“就算如你所说，那么，你为何选择我？”思虑良久，墨皓辰终于问出这个问题，当时大厅中的人潮汹涌，为何她恰好就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不是选择别人。
当时，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是有点欣喜的。
她选了他，而不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