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皓辰的认知里，秦小黑就是个没有远大志向的渔民家的孩子，他的父母也是没有高瞻远瞩的，最多只能算个经济稍微宽裕可以把子女送去学堂开蒙的家庭。没想到，这样的平凡人居然有如此的眼界。
秦小黑时刻牢记他娘亲叮嘱的事项，交友是可以的，但是要谨慎，若是能从日常的沟通交流中得知对方的身份背景便是把交友这件事上升到了另外一种境界。
“是的。我娘亲这么说过。二叔叔，我瞧您岁数也不小了，应当也是懂的。”秦小黑认真地说。如果今日得对话得以延续下去的话，说不定就能把交友的境界上升了。
墨皓辰却是被他说自己岁数不小了这一句弄出了几分恼火，但又不好对着孩子撒气，于是沉着声问：“你说，我老了？”哪只眼睛看到的。
秦小黑又左右细细看了他的脸，才道：“二叔叔虽说您保养得当，但看起来有些不快乐，就像是我玩得尽兴回去晚了，娘亲未等我，把我最爱的菜肴吃光那种遗憾。”
遗憾吗？墨皓辰心想。或许有吧，这孩子因为没有吃到想吃的菜肴遗憾，而他却是因为有一日突然发现秦梳桐彻底离开遗憾。或许，遗憾都不足以表明他的感受，说是悔恨也不为过。
墨皓辰用说教一样的口吻道：“那么，你下次便早些回去好了，这样就不会错过你喜欢的菜肴了。”
对于养育孩子，他确实是没有经验的。王府中那个，白吟霜的孩子，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是不是他的，所以也从未教导过。
他以前也不是没想过，以后他有了嫡子，一定要好好地教导，让他成长为人中之龙。
可惜后来，没等到那一天。
秦小黑点头赞同：“娘亲说，男孩子学业可以不必有大成，但在做人方面是要经得起考验的。比如说约定，比如说守时。后来，我娘亲便和我约定，过了饭点要是没吃上饭就不用吃了，那一日我就只有饿肚子了。在那以后，我都会赶到饭点以前到家。当然，若是娘亲犯懒自己不想做饭的话，这个约定自动失效。”
墨皓辰被这个话题吸引出兴趣，问道：“那如果那样，约定失效，便都不吃饭了？”
他突然觉得这孩子的母亲也不是完全没救了，至少还知道教孩子守时。
秦小黑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告诉他：“若是娘亲犯懒，便带上我去别处蹭饭。”有时候秦梳桐一个午觉睡到了下午，再发会儿呆，天便擦黑了，这时也到了秦小黑下学的时间，她便拉上孩子从观海楼后门溜进去，随便点两道菜。当然是不用付钱的那种，不然怎么叫蹭饭。
但是最近秦小黑发现他娘亲变得勤快了，天天准时做饭，鲜少离开小屋，就算要出去都是选一条人烟稀少路况很差的海边小路，绕很久才能到县城。
墨皓辰刚刚对这孩子的娘产生的轻微好感又被浇灭，这村妇的教育方式果真是有问题的，他突然产生了种想把这孩子带回京城，把他送他去等级最高的国子监当监生的想法。
他为自己产生这种想法感到震惊。为何自己会如此在意偏远之地毫不相干的一个孩童。国子监那是什么地方，是为国培养高等人才的地方，这孩子虽天资不错，但本性闲散，是不配的。
“小黑，你打算一辈子留在海塘县吗？”知道不大可能，他打算对这孩子洗洗脑，他作为国家的掌权者，也是有义务为国挑选人才的。
“不知道，”秦小黑老实摇头，“我跟着娘亲，她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娘亲一人带着他，如果他远走高飞了，娘亲就只有一人了，一定会伤心的。
墨皓辰觉得村妇对孩子的洗脑太严重了，生生耽误了个好苗子，于是道：“那若是你娘觉得去京城对你来说是前途之选，愿意同你一块去的话，你也不愿么？”
秦小黑用小胖手抵着下巴，纠结地想了一会儿：“若是娘亲认为是好的，那我就去吧，不对，”他的眉毛拧成了一团，“我娘肯定是不会去京城的，她不喜那里。”
“为何？我朝人人以能去到京城为荣，她为何不同？”这村妇到底是什么来头？
“因为我娘在京城被一条狗咬过，听说，”他的声音低下来，竖起短小的食指在嘴边做出个噤声的动作，“听说那条狗特别大，就那么一口下去，把我娘咬得鲜血直流，后来娘为了躲那条大狗，就从京城跑了出来。期间娘也带着我去了几次京城，可每每都带着面巾出门，生怕被那条大狗认出，但是奇怪的是，我娘被狗咬过应当是怕狗的，不知为何我们家还养了两条大狗。兴许是狗与狗之间是不同的，恶狗会咬人。”
“......”果真是个村妇，但村妇去过京城，应当也是知晓京城的文化教育是极好的，不至于如此目光短浅，因为旧时的一些事情便断了儿子的前途。
“你似乎什么都听你娘亲的，你爹没有意见吗？”墨皓辰从未听这孩子提及他爹的事。
“我没有爹。”秦小黑回答，“我娘说，爹在我还没出生之时出海遇上风浪就没再回来。”
墨皓辰沉默了，难怪这孩子什么都听村妇的，也难怪这村妇的目光短浅，两人是相依为命。
海边的地界天黑得总是早的，秦梳桐算着时间，儿子早该下学了，今日却未见人影。
天边有一团巨大的乌云，风带来潮湿咸腥的气息，风暴快来了。
每次有风暴来临的时候，她都担心自己这座小屋会承受不住被风浪给卷了去，虽她当时择址的时候是找了当地有经验的渔民指点，才选了这处相对安全的处所，但她是经历过数次生死的人，更加怕死，所以每当天气恶劣之时，便会到观海楼中住一晚，那里地势高，受风暴影响小。
至于海边小屋，毁了重建便是。
保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