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岐又从宋老师家喊出萧大让,萧大让急忙又去经销店买了点礼品,三个人这才向东街走去。武松峰看了一眼武松江,说道:“他们敢明目张胆地去看二舅,恐怕是……”武松江点了点头,说道:“不是恐怕是,而是应该就是。”
街上,宋子润几个人正在准备着车子,嚷嚷道:“你们几个,还不快点,没听林队长他们说,这鲜红薯出芡最多,再过几天,就大打折扣了。”有一个社员胆怯地问道:“要是子泽叔不让动怎么办?那是燕副书记说的,子泽叔可是没有答应啊。”宋子润急了,说道:“所以,我们才得快点吗?等他反应过来了,你拉个球。”
燕之青笑了,说道:“子润同志,你们只管去拉,他要是敢挡,我亲自去拉,这是我说的原话,你可以告诉他。”宋子润几个感激地点着头,去了。燕之青感叹一声,说道:“我真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如何想的,难道真的要在真空中干革命吗?”
萧大让急忙接过燕之青的话来,说道:“好,小燕,这话说得好,我记得,吴政委也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他说的是,‘革命队伍,不能存在于理想主义中,我们队伍里的人,不可能全部是清一色的劳苦大众,只要他们愿意革命、投身革命、支持革命,甚或同情革命,不破坏革命,都是我们要团结的对象。’我想,你们所说的,都符合主席那句话,叫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些经典,我们怎么就忘了呢?”
三个人说着话,早已到了副业社门口,六队的磨芡机仍然在轰鸣着,也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红薯没有磨完。李凤岐问道:“燕副书记,是不是去看看李六应那个老滑头?”燕之青笑了,萧大坚也笑了,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礼品,说道:“咱看李参谋长去呢,可是带着礼品的,他难道不管咱饭,咱丢起那人,李参谋长可丢不起那人。忘了那年,也就是发黄水后的第二年,部队断粮那几个月,吴政委,还有那个被称为克思同志的刘处长,那样政治清白、坚持原则的领导,最后都不得不让我们干部轮流到李参谋长家作客,啥意思啊?还不是让咱们去吃顿饱饭,保条命吗。李大应那个大地主,不照样也得管我们吃顿饱饭吗,人家给咱要过钱?”萧大让说着,眼泪快下来了。
李凤岐说道:“对,咱就去吃李参谋长这个大户,那时候,到他家,那可是官得很,你记没记得,刘克思那回把我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说我吃饱了,也就吃饱了,为什么要偷人家的馒头?我说,刘处长,这馒头可是我给你和吴政委偷的,后来,他就不批评我了,你猜,那犟老刘是几口吃下去一个馒头的,就这么大的个头。”李凤岐向萧大让比划着。萧大让想了想,说:“那,起码也得三、五口吧。”李凤岐笑了,说:“他啊,一口咬着馍,就再也没有离开嘴,是塞进去的。”
几个人又笑了一回,早已到了李二应家,门朝西,两间青砖瓦房,虽历经风雨,依然保留着当年的威严。面向外的门,能明显地看出来,是后来券起来的,当初应该就是类如街上门面房一样的两个大门,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也早已被砸得不成样子了,就连屋檐上的五脊六兽、石门槛上的鸟虫雕刻,也被破坏殆尽了。
但燕之青还是能看出来,李二应所谓的家,应该是旧时大户人家的迎客房,是用来管家照应客人用的,对于一些主人认为不重要的客人,就在这客房里招待一下,就走了。只有主人答应见的客人,管家才会往里面领的。他笑道:“我猜啊,你们当时那个级别啊,也只能在这两间房子吃饭了。”李凤岐瞪大了眼睛,说:“这一卦,算你蒙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吃喝了?”
燕之青笑了,说:“你不是自己都承认了吗,你是来混饭吃的,恐怕,也只有吴政委、武团长那样的贵宾,人家才往家领呢?”李凤岐更加惊奇。萧大让笑着说:“老李,你啊,不知道人家小燕是学历史的,这种建筑,在北方,太普遍了,建筑的设计,都是分功能区的。”李凤岐这才明白过来,哈哈大笑起来。
外边说话的声音惊动了李西应,他拄着拐杖走到了门口,打开了大门,向外边张望着,似乎眼神并不好。李凤岐、萧大坚早已跨步向前,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说道:“报告李参谋长,骑兵团侦察科长李凤岐、宣传干事萧大让向你报到。”李二应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还了礼,拉着他二人的手说:“原来真是你们啊,没良心的家伙,听说先去看老大了,嘿,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说着,拉着他们向屋里走,恐怕他们再跑了似的。
略显昏暗的房间内,靠南侧是个外间,墙角砌了一个灶台,灶台上放着一只碗,一双筷子,一张小得不能再小的案板和一把西瓜刀,后边的墙上挂了把勺子,还有一把灶帚,灶火前放着半篮子柴火。北边的一间,放着一张简单的床铺,一个放衣物的纸箱,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燕之青唏嘘了一番,李凤岐赶忙把燕之青给李西应介绍了。李西应握着燕之青的手,说道:“能看出来,燕副书记是个文化人。”
燕之青笑了,说道:“听说李参谋长也是北大毕业的,你可是我的大学长啊,在学长面前,我可不敢称什么文化人,正如你这墙上写的,‘柱史家传,龙门世第’啊,我等岂敢领先?”李凤岐和萧大让这才看着墙壁上的一幅斑驳的画像,笑了。上边还能隐约看出,是一幅老子跨青牛出函谷关的图画。这个燕之青,还真细心。
见到李参谋长,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燕之青倒是问了一个自己十分想知道的问题:“李参谋长,你当时是如何参加革命的,又有什么故事,经历了什么心路历程啊?”
没想到,李西应却给了他一个匪夷所思的回答:“我是国民党派来监督共产党发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