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那些像尘埃一样渺小的人（八）
夜色深了，刘世瑞才动身回家。走到家门口，看见门底透出的亮光，他心中一沉，停步不前。
里面传来爸爸的声音：“是世瑞回来了吗？”
他吸了口气，应道：“是我，我回来了。”
他硬着头皮用钥匙开了门，只见父母都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眼睛都盯着他看。
他头皮发麻。
他慢吞吞地换着鞋子，将衣服脱下来叠放在一边。还没等他想清楚对策，母亲便开口问道：“找工作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呀？”
刘世瑞含含糊糊地说：“在找了，在找了……”
父亲不满地说：“你整天早出晚归，人影不见一个，问到了就说‘在找了’，你这个‘在找’，要‘在找’到什么时候？”
“我跟你讲刘世瑞，你不要怕吃苦，这世上干工作就没有不苦的。你爸我只不过是个高中生，从后厨打扫卫生的小工开始做起，洗过盘子，切过菜，摆过盘，整整给师傅前前后后当牛做马干了十六年，才有了摸菜勺的机会。将近四十，才能独立掌勺，做个厨子。你要有我这种舍得下苦工夫的精神。想当年……”
他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的奋斗史，而刘世瑞的脑子已经涨得发痛，完全听不清父亲在说什么。
一股无名业火在心头烧，烧得他神志模糊。
他忽然打断了父亲的话：“爸，你别再说了。我朋友给我内推了个岗位，过了年就能入职。”
父亲怀疑地说：“真的？”
刘世瑞说：“真的。”
母亲埋怨地说：“那你不早点说！空让你爸废了这半天口水。”
刘世瑞说：“流程还没走下来，我想给你们个惊喜。”
父亲冷声说：“别是编的吧？到时候又告诉我们出了什么变故……”
刘世瑞当即跳了起来：“编什么编！过了年就入职！”
父亲半信半疑地还想说什么，母亲扯了扯他的衣服，随后说：“既然你找到工作了，那我们也不跟你多啰嗦什么了。努力工作，多挣点钱，把自己的饭碗端牢……”
“妈，我知道了。”
“行，那你去洗洗睡觉吧。”
——
浴室中弥漫着雾气，刘世瑞将身体沉入澡盆，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为了躲避父亲的絮叨，他一时冲动，选择了撒谎。
年后入职，现在已经12月底了，也就一个半月的时间。
刘世瑞只能期待赵翼上台之后，能尽快兑现承诺了。
他会兑现吗？
兑现得有那么快吗？
他心里不禁浮现出疑虑，但是又随即被自己压了下去，拒绝去想那么远的事情。
至少此时此刻，他只想享受着片刻的安宁，哪怕这安宁只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也无所谓。
——
“投票赠书！只需你在接下来的选举中，投上星域行政长官候选人赵翼一票，就可以领取一本质量上佳的爱情小说！”
下面还配了书的照片。
沈桂花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不是我的书吗？
发布人的名字是刘世瑞。
她想起来了，是那天激愤之下想要自杀时碰到的人，后来还买了她20套书。
那笔收入被她给了母亲作为伙食费，让她这两天耳根子清静了不少。
她便发了消息过去：“我看到你在做投票赠书的活动。你很关心政治吗？”
看到刘世瑞这么热心的样子，她有些好奇。
在星月联邦，选举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每两年一次议院选举，每四年一次行政长官选举，从联邦到县，各个层级的候选人多达成百上千人，很多人都只是凭着印象在投票，更不要说主动给谁拉票了。
刘世瑞说：“我不是关心政治，我是希望这家伙能上台，然后兑现他的承诺。”
“他承诺了什么？”
刘世瑞就给沈桂花介绍了一遍。
“哦……可是他万一不兑现怎么办？”
“他会兑现的！他能为了拉票亲自一个星系一个星系的跑，就一定会兑现的！”
刘世瑞坚决地找理由为赵翼辩护。
沈桂花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也开始期待起来。
聊完了政治，话题又开始转到别的事情上。
他们很快发现彼此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喜欢同样的动漫、爱听相同风格的歌，去过相同的地方，有着类似的境遇……
仿佛另一个自己。
两个人越聊越投机。
天色已晚。
刘世瑞和段荣成交了班，鼓起勇气，给沈桂花发消息：“今天是平安夜，我可以请你出来吃饭吗？”
沈桂花一怔，回道：“好啊。”
已经很久没有人请她出门了。
——
小面馆里，刘世瑞和沈桂花相对而坐，桌子中央点着一小支白色蜡烛，旁边放着红彤彤的苹果。
刘世瑞低头看着桌子，窘迫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冲动地决定请人家姑娘出来吃饭，人家答应了，结果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兜里钱不够。
钱不够。
他只好把吃饭的地点定在小区旁边热闹的小面馆，到水果店买了两个苹果，又跟老板讨了一支白色的蜡烛。
这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寒酸的烛光晚餐。
沈桂花嗔怪地说：“你倒是说话呀。”
刘世瑞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很抱歉，我穷得只能请你吃碗牛肉面了……”
沈桂花笑道：“那你还一口气买了二十套书，去给人送礼？”
刘世瑞低着头说：“那天我刚好接了个单子，手里有一点点钱，买了书，没了。”
沈桂花一怔。
是了，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没事跑到大桥上去呢？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这时，店家吆喝道：“45号，两碗面好了。”
刘世瑞连忙站起来，往柜台走去。
沈桂花眼睛尖，看到他衣服虽然整体还算干净，却有些发黄的暗斑，裤子上更是破了个洞，线头散在外面。
沈桂花低头啃了一口苹果，顺手抹了一把眼角。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刘世瑞将面端过来，热气腾腾的面上，漂浮着数片薄薄的牛肉。
沈桂花扫了一眼，看到刘世瑞的碗里只有面，没有牛肉，低下头吃面，什么也没说。
吃完之后，沈桂花对刘世瑞说：“我看你裤子破了，我给你补补吧。”
刘世瑞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地说：“肯定是前天给朋友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在哪里刮到了。没事没事，小事。”
沈桂花坚持说：“会冷的，我给你补上，不费什么功夫。”
看着她的眼神，刘世瑞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于是他跟着沈桂花到了楼下。
沈桂花走上楼梯，转头说：“你不上来，我怎么给你补啊？”
她都不介意，你在犹豫什么？
于是刘世瑞跟着她上了楼。
沈桂花开了门，打开灯，看到父母不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招呼道：“你快进来，别换鞋。”
看刘世瑞还在那发愣，她连忙拽着刘世瑞进了房间，关上门，长出了一口气。
“我爸妈不在家，我们小声点，要防着他们突然回来。”
刘世瑞点点头。
沈桂花找出来针线，随后对刘世瑞说：“你把裤子脱下来吧。”
刘世瑞心一横，依她的吩咐，将裤子脱下来交给了她。
沈桂花穿针引线，很快就帮他缝好了，递给他，说：“手艺不好，见笑了。”
刘世瑞接过裤子，怔怔地看着她。
沈桂花的脸红了。
她低下了头。
刘世瑞将裤子放在一旁，抱住她，吻了下去。
两颗伤痕累累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忘发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