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阳关守军大营。
中军帐中，一袭厚重盔甲的程虚节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来回踱步。
世子殿下于演武场内挨铁棍，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事实上自从世子殿下不知所踪以来，哪怕就是睡觉的时候，他都没有脱去过盔甲。
只要得到那个男人的半点消息，他随时可以披甲出征。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世子殿下回来了，在苏神策的提醒下，又不得不以军法处置。
程虚节起先不懂。
世子殿下的身份何等尊贵，怎能用此重刑？
不过他到底是个聪明人，转瞬之间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世子殿下是隐姓埋名而来。
军中早有流言，此人为官宦子弟。
此次之所以来军中历练，无非就是混点军功，以便扶摇直上成为庙堂新贵。
倘若他此时有意放过世子殿下，这不仅有违那个男人的初衷，也不利于守军士气。
要知道带兵打仗之人最重铁面无私。
身为镇守将军，如果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服众？
程虚节现在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一方面，世子殿下不愿意暴露身份。
另一方面，自己还要维持在军中的威信。
这不是让他左右为难吗？
正当他焦急万分之时，有心腹走进了帐内。
此人被程虚节授意去演武场外观察情况。
毕竟世子殿下如今名义上不过是个刚刚入军的新兵而已。
倘若自己亲自关心此事，难免会被人看出端倪。
那心腹之人虽然不明白堂堂怀阳关镇守将军为何会突然在意一名普通兵甲，但是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又不该问，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得鞥程虚节发问，这名心腹便将演武场内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倒豆子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硬生生的受了八十军棍且一声不吭？
程虚节震惊道：“这般铁骨铮铮？”
心腹心有余悸道：“确实如此，小的不敢有半句谎言。”
程虚节沉吟了片刻，道：“这等好儿郎，本将军倒是要亲眼瞧瞧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于情于理还是应该探望一下世子殿下。
不然他总觉得不安心。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万一被世子殿下记恨上了该怎么办？
只不过这种探望，表面上还是应该以召见的名义才对。
叶世离刚刚回到营帐没多久，就有人来传令大将军要见他。
年轻的世子殿下微微皱眉，慢慢走了出去。
而在通往中军帐的路上，虽说他踉踉跄跄一瘸一拐的，但是所见之人却无不神色严肃。
甚至很多人望着他的眼神都写满了钦佩和敬重。
叶世离心知肚明，看来刚才演武场内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他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当亲眼所见，还是有些唏嘘感慨。
说到底，就如同先前回答克金兀评价父王治军理政的时候一样，叶世离从来不否认有一颗老鼠屎坏了满锅汤的情况存在，但是离州兵甲其实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偏见与欺凌无法避免，却也不缺真性情。
自己现在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怀着一种莫名复杂的心情走入了中军帐中，程虚节只是挥了挥手，那名心腹便走了出去。
帐内只剩下两人。
程虚节倏然双膝跪地，诚惶诚恐道：“罪臣程虚节，拜见世子殿下。”
叶世离平静问道：“程将军以罪臣自称，何罪之有？”
他环视四周，之前虽说也见过程虚节，不过那是在苏神策的怀阳守备军之中。
之后来到怀阳关守军大营，虽说出关侦查前也有十几人了，却从未踏入此地半步。
不得不说这里的条件确实艰苦了些。
账内的陈设十分简陋，除了一张巨大地图之外，就只有一张桌椅和木床了。
程虚节咬了咬牙，沉声道：“世子殿下贵体受损，罪臣深感不安。”
叶世离不置可否笑了笑，说道：“我现在不过是你麾下一员普通兵甲而已。”
“此次出关探查敌情，既然无法解释为何能独自一人回来，又说不清楚这些日子的动向，理应以逃兵论处。”
“程将军秉公执法，何错之有？”
程虚节顿时长出一口气，道：“是微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叶世离凑到地图前，说道：“你且起来吧，堂堂怀阳关镇守将军，向麾下小卒行双膝跪拜大礼，这算什么事？”
程虚节边站起身来边恭维道：“这不是被世子殿下的铁骨铮铮震撼到了嘛。”
“八十军棍一声不吭，真不愧是王爷的儿子。”
“微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叶世离微微皱眉，道：“不会拍马屁就别拍！”
程虚节顿时一张苦瓜脸。
世人皆知离州武将骁勇善战，却不知有个不擅长拍马屁的通病。
不过军中之人但凡有点本事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嘴笨也是没办法的事。
叶世离忽然说道：“我之前在关外对付彪等人见死不救，你可怪我冷血无情？”
程虚节沉默了良久，说道：“不敢欺瞒世子殿下，末将心里有点疙瘩。”
年轻的世子殿下面无表情道：“不听良言，行事鲁莽，不配本世子暴露身份。”
对于眼睁睁看着付彪等人战死的事情，叶世离愧疚归愧疚，却不后悔。
倘若他当时真是个普通兵甲，哪怕自己与另外十九骑人断后，也不会抵挡那蛮族百骑太久。
对方的将领若是铁了心要杀人灭口，再追上那逃跑的三十骑也不是什么难事。
区别只是追出去多远的问题，结果却不会有任何改变。
程虚节满嘴苦涩，道：“是……是末将治下无方，请世子殿下责罚。”
叶世离冷漠道：“将此事在军中宣之于口，引以为戒。”
程虚节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选择了一言不发。
叶世离斜眼望着这位怀阳关的镇守将军，寒声道：“你召见前来，不会就只是为了关心我的伤势如何吧？”
程虚节神色凛然，抱拳道：“敢问世子殿下究竟有何发现，能否如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