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在遇见池梨梨之前，沈京衡就已经学会了抽烟。
只不过池梨梨直到上了初中，她才发现这件事。
当时池寒兰刚去世不久，沈京衡接管公司也还不到一年。
对外，他要和对公司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周旋，对内还要应付贪婪的开朝元老。
这些老臣们居功自傲，成天琢磨的不是如何更好地经营公司，而是想尽办法刁难沈京衡，好让他自己走人，独吞公司。
在这样的内忧外患下，沈京衡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有时候甚至直接睡在公司。
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池梨梨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她不想打扰他工作，但又很担心他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所以选了一个周末晚上，带上老叔做的豪华晚餐，独自去公司找他。
整层楼只有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池梨梨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那时候的太古集团还是一个租用写字楼的中型公司，没有自己的可以俯瞰整个乌京市的大楼，最大的办公室也不过十几平米。
透过没有关的办公室门，池梨梨看见沈京衡站在窗户前。
写字楼旁边是一片居民区。
老旧的居民楼在微凉的秋夜亮起万家灯火，和他指间的那一点猩红光亮遥相呼应。
而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满了。
池梨梨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口。
沈京衡却在这时忽然转过身。
他在玻璃窗上看见了池梨梨的身影，回身后却发现她没有看他，而是盯着他指间夹着的烟。
沈京衡以为小姑娘会直接冲上来，夺走他的烟，说一些“哥哥，抽烟对身体不好”之类的老生常谈的话。
可她没有。
走过来后，她只是抓着他的手腕，抬起他的手，就着这个姿势，狠狠吸了一口他手里的烟。
就算是老烟枪来上这么一口都受不了，更别提池梨梨这个新手了。
烟刚一入口，她就被呛得不轻，背过身剧烈咳嗽起来，连眼泪都渗出来了。
沈京衡以为这又是她玩叛逆的方式。
他叹笑着，掐灭了烟，帮她顺气，等她缓过来后，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递到她的嘴边喂她：“下次别乱逞强。”
池梨梨就着他的手，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难受的喉咙终于舒服多了。
而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就这样顺势落在了沈京衡的脸上。
虽然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但他并没有胡子拉碴的邋遢，整个人还是干净又清爽。
除了脸色不太好。
本就偏白的肤色更加苍白，眼圈下方也有很明显的连续熬夜的痕迹。
池梨梨深呼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听了沈京衡的话后，她故意和他唱反调似的，昂着头，回道：“我不，我就要逞强。以后你抽几根我就抽几根，要得肺癌就一起得，这样说不定以后我还能和你一块儿死呢。”
明亮灯光下，小姑娘那双被泪水浸过的眼睛还湿漉漉的，却没有打湿她的倔强和坚持。
沈京衡安静地低头看她。
小姑娘似乎无师自通，学会了控制他的方法。
听上去像是威胁，可他知道，这是她要和他共患难同进退的意思。尽管她使用的方法是自我伤害。
沈京衡没说话了。
他径直走向桌边，把桌面上的烟和打火机都丢进了垃圾桶：“以后不抽了。”
这是池梨梨想要的结果。
可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此变得稍微明朗一点。
她知道，沈京衡的压力一定很大，抽烟或许是他唯一可以排解情绪的方法了。
但她还是不希望他太依赖这种伤害身体的方法。
唯一的解决办法好像只有——
“哥哥，要不然我们把公司给他们吧。”池梨梨也走到办公桌旁，望着沈京衡，认真说道，“就算每年只有分成，也够我们生活啦，还不用整日这样操心。”
闻言，沈京衡轻轻一笑。
小姑娘心思简单又天真，并不知道一味的退让不会换来和平相处，反而只会让那群愚蠢贪婪的人变本加厉，直到把他们逼到绝路。
他没有告诉池梨梨这些残忍的现实，只问她：“兰姨一辈子的心血就这样拱手让人，你甘心吗？”
池梨梨想了想：“如果可以让你轻松一点，开心一点，我就甘心啊。我妈妈一直告诉我，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要是你因为公司累倒下了，到时候我一个人守着这公司还有什么用啊。”
可沈京衡不甘心。
这座即将冉冉升起的王国是属于她的，凭什么被一群老头子霸占了王位。
一阵静默后，沈京衡敛起心绪，伸手揉了揉池梨梨的脑袋，说：“我现在很开心。”
池梨梨不信：“现在有什么好开心的。”
沈京衡敲了敲她放在桌上的多层饭盒：“小公主亲自给我送饭了。”
“……”
这话倒是让池梨梨有点无法反驳了。
被戴上高帽后，她清了清嗓子，就像是公主颁布恩典似的，回道：“那我以后天天来给你送饭，天天都让你开心。”
沈京衡想也没想，拒绝了：“倒也不必，毕竟物以稀为贵。”
“…………”
池梨梨瞪了沈京衡一眼，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给他夹菜。
两个人不知道的是，其实那天晚上楚逸也在。
只不过他在走廊上听见办公室里传来的说话声后，没有进来打扰他们，选择了离开。
也因为多年前无意间撞见的这一幕，楚逸才知道，看起来娇气柔弱的小公主偶尔也会化身驯龙骑士，允许沈京衡偶尔喝酒，但绝对不可以抽烟。
而桀骜不驯的恶龙心甘情愿戴上她给的枷锁。
楚逸成全沈京衡想当一个好哥哥的心，背下了这口黑锅。
他假装没听见那句“抽的楚逸的二手烟”，走了过去，和池梨梨打招呼：“小梨梨，好久不见啊。”
从沈京衡嘴里听见楚逸名字的时候，池梨梨就已经很意外了，没想到下一秒直接听见了楚逸本人的声音。
她马上回过头，一脸惊喜道：“厨艺哥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她从小就这样叫楚逸，楚逸也从来不纠正她，所以她长大了也没有要改过来的意思。
说完，池梨梨又忽地想起了自己被逮进来的理由——小神仙骂了拳场老板的朋友，于是她试探问道：“你该不会就是这家地下拳场的老板吧？”
小姑娘的语气听上去好像不是很喜欢这里。
楚宏逸笑了笑，没有急着回答，反问道：“怎么了，你是觉得这拳场配不上我，还是我配不上这拳场？”
“当然是拳场配不上你。”池梨梨满脸认真，回答得毫不犹豫。
她倒不是在拍马屁，而是说的真心话。
和碎碎叨叨的修星延不一样，楚宏逸比沈京衡大三岁，在她的心中一直是温文尔雅的知心大哥哥形象，和这种充满血腥味的暴力场合完全搭不上边。
楚逸明确了池梨梨的喜好，给了一个符合她价值观的解释：“朋友开的，今天叫上你哥哥一起过来捧捧场。”
可在池梨梨看来，这个理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背着双手，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教育两个大人：“这种地方不安全，就算是朋友开的，你们以后也要少来，知道吗？”
看着小姑娘摆出训人的架势，沈京衡勾唇一哂。
他斜倚着墙，也没有指名道姓，只叹道：“某些人说要在图书馆学习，结果还不是偷偷跑来了这种地方。这算什么，五十步笑百步吗。”
“……呃。”
池梨梨忘了自己的身上也一堆问题。
这下惹火上身，她只能把责任推到不在场的人身上了。
在心里对许萌说了声“对不起”后，池梨梨转过身，和沈京衡解释道：“是萌萌学累了，叫我陪她来逛逛花鸟市场。我、我还买了一只鸟呢。”
说完，她举起手里的鸟笼，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沈京衡眼睫微垂，视线扫过鸟笼里的鸟，就像是看见了老熟人，眉梢轻挑：“这不就是那只骂我的鹦鹉吗。”
池梨梨笑容一裂。
沈京衡敛着眉，佯装思考道：“是怎么骂来着。”
这话似乎触动了小神仙的开关。
话音一落，它立马开始自动重复道：“沈京衡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卖皮球，卖的全是沈京衡的头。”
池梨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