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子轩茫然的睁开眼睛。
他扭头看了看周围，却发现自己正倒在圆桌旁边的椅子上。
穹顶之下的无边血夜已经消失不见，星辰点点，看不出一丝异样之处。
在他左手，首席修士轩辕文武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喝着茶。
在他右手，枯木老人眯起眼睛，兴致勃勃的把玩一块红色小东西。
整个荆棘庭院空荡荡的，那些人族强者也都离去了。
风子轩拄着扶手坐起身子，揉了揉额头，急声问道。
“刚才发生什么了？！”
轩辕文武推来一盏茶，缓缓说道。
“没什么，只是斩了一尊神。”
风子轩腾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直接撞飞了轩辕文武刚递过来的茶盏。
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惊恐的看向无垠夜空。
“神？真的是神！”
风子轩又回想起了刚才的可怕感觉，两腿一软瘫坐回去。
轩辕文武微微一笑，伸手一挥。
那些被他打碎的茶盏碎片顿时飘起来，严丝合缝的粘在一起，又稳稳的落在桌子上。
首席修士端起茶壶，重新倒了一杯，这才说道。
“对，那就是神明，高天之上的主人。”
风子轩一动不动的听着，大脑一片空白。
一旁的枯木老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手里的红色小东西递了过来。
“喏，给你看个好玩的。”
风子轩迷茫的接过来，低头仔细一瞧。
这是一根寸许长的小棍，通体泛红，却又晶莹剔透，表面流光莹莹，绝不是一般东西。
枯木老人等他看完，开口解释了一句。
“神明的一块骨头。”
风子轩瞳孔骤缩，啊一声大叫，把手里的东西扔到桌子上。
枯木老人哈哈一笑，又把骨头拿起来继续把玩。
“神明的骨头！？”
“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风子轩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脑子已经不转了。
他原本以为修士们只是和妖魔打打杀杀，顶多再加上个弃民。
哪料到居然还有神明……高天之上的主人。
风子轩忽然一皱眉，不假思索的问道。
“人皇，祂也是神明！？”
轩辕文武喝了一口茶，平静的说道：“是。”
风子轩咽了口吐沫，紧张的看了一眼头顶，这才小声问起来。
“那人皇……祂好像和刚才的神明不太一样？”
轩辕文武点点头：“因为祂是从凡人修炼成神的，本质上还是人族，自然不同。”
风子轩稍微缓了一会，努力让大脑冷静下来。
人皇是神明这件事倒是不怎么让人意外，自己也猜到过，只是万万没想到还有其他的神明存在。
他定了定神，轻声开口：“这么说，天道神罚其实就是神明对凡人出手？”
轩辕文武扭过头来：“对。”
风子轩赶紧又问：“那神明为什么要这样残害同类，祂们不也是从人修炼成神的吗？”
“当然不是，从古至今只有人皇修炼成神了，你刚才看到的是天地间自然孕育出的神明。”
“啊？！”
风子轩顿时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又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问道。
“还有自然孕育的神明？！”
轩辕文武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似乎这些事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你我现在可以放心的交流，是因为监视这一片地域的神明化身被枯木斩了，所以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神明降下天道神罚。”
风子轩愣愣的看向一旁的干瘦老头，眼皮直跳。
先前的血色虚影竟然不是神明的本体，仅仅是一道化身！
然而就是那一道化身的威压自己都完全承受不住，直接晕过去了。
枯木老人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抬起头笑着说道。
“只是一道神明的化身罢了，老夫抬手间就让祂灰飞烟灭。”
风子轩连忙不停的点头：“枯木前辈了不起……”
“以前你都是叫我枯木老人，现在就开始称前辈了，哈哈哈。”
轩辕文武也笑了笑，开口说道：“风子轩，你刚才不是说守灵人的训诫是一坨狗屎吗？那现在我告诉你后面的话，只有少数迈入上三品的修士才能知晓的话。”
风子轩赶紧坐下来，惊疑不定的听着。
他大概猜到了后半句是什么，但还是等着面前的中年人亲自开口。
轩辕文武以指代笔，在空中写下两行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不义，以人牲饲妖魔。】
风子轩立刻回忆起来这是什么了，脱口而出。
“我在守灵人的入职手册上看见过这两句话！”
轩辕文武点点头，继续写道。
【幸得人皇当立，建功传道。一统九族，歃血为盟。】
【自涿鹿之战始，人族大兴，分庭抗礼，以此五千年有余。】
风子轩一个字一个字看去，有些困惑。
“这不都是入职手册里写的吗？”
首席修士放下手，端起面前的一盏清茗，随口说道。
“你再仔细看看，多读几遍。”
风子轩眉头紧锁，直勾勾的盯着这四行字，甚至还念出声来。
他翻来覆去读了十几遍，忽然感到有一丝不对劲。
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好像字里藏着字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对，自己又讲不出来。
风子轩赶紧静下心来，闭上眼睛放空思绪。
他反反复复再读了两遍，骤然醒悟过来，嗷一声怪叫。
“我明白了！这说的根本不是妖魔！”
轩辕文武面带微笑，赞许的看着青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风子轩颤巍巍的开口，声音有些轻飘。
“这分庭抗礼说的分明是人和神明之间啊！”
首席修士放下茶盏，抬头仰望星空，低声呢喃。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风子轩试探着问：“神明创造了人族和妖魔，让咱们互相厮杀，祂们在天上看戏？”
轩辕文武扭过头来，缓缓吐出四个字。
“神明，当诛。”
风子轩瞬间瘫软在椅子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首席修士并不意外他的反应，似乎这样才最正常不过了。
就听这一袭白衣的中年男人慢悠悠的说起来，声音飘渺如梵音。
“你不是一直想刨根问底吗，那我现在告诉你守灵人训诫的后半句。”
风子轩麻木的点点头，一脸呆滞。
“妖魔为祸患，神明乃祸根。吾辈修士当斩妖除魔，诛杀众神，还我玄黄大陆一片清净之所。”
枯木老人等首席说完，也补充了一句：“这可是人皇当年的原话，你就无需质疑了。”
风子轩一动不动的杵在椅子上，像是被直接石化住了一般。
轩辕文武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现在你也知道了不少事，该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了吧？”
风子轩僵硬的扭过头，磕磕绊绊的说：“我的使命……就是成为新一代人族的皇，去诛杀神明？”
轩辕文武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成神，诛神，这是最好的结果。”
“那最坏的结果呢？”
首席修士咧了咧嘴角，又看向头顶：“最坏的结果，就是和人皇一样，诛杀神明不成，被封印至今。”
风子轩一个激灵，惊得跳了起来：“人皇不是和蚩尤同归于尽，一起消失了吗？”
轩辕文武摇摇头：“蚩尤也是一尊神明，只不过是妖魔中诞生的罢了。”
风子轩眼皮直跳，赶紧问道：“那到底有多少神明？”
“不知道。”
“人皇为什么要选择我啊？！”
风子轩终于忍不住了，又一次吼出了心底深处的疑问。
轩辕文武和枯木老人都沉默了，似乎在认真思索着。
良久，首席修士看向青年，继续摇头。
“我不知道。”
风子轩颓然的坐了下去，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双目无神，口中喃喃。
“好……好，真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