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各有渡口,各有各的救渎,强求不来,欲舍不断。
苍松翠柏一角青檐,一座千年古刹,掩映在茂林与崇山之间。
庙里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老的叫岩鼎,小的叫迦南,据传说即便是最小的迦南也已经有三百余岁,但是迦南面相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山下住着一家赵姓的大户人家,可是夫妻俩已经年过四旬,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诺大的家业无子继承成了赵员外的一块心病。
这天,丈夫赵员外想带着妻子到城里的大相国寺进香求子。
可是妻子却拒绝道:
“大相国寺在京城,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要数十天的路程,不如到就近山上的甘松寺去进香,来去也不过是半日的路程。
而且听人说,那里最小的和尚都已经三百多岁了,而容颜却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若不是得了长生秘法他又怎能保得童颜永驻?”
听了妻子的话,赵员外认为很有道理。
夫妻二人于是就到甘松寺上香拜佛,礼毕,临出庙门,小和尚迦南告诉赵氏夫妻:
辛丑三八。
但是,赵氏没理解小和尚迦南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第二年,赵氏夫妻果然在三月初八这天诞下一个女婴,而这一年正是辛丑年。
这时候,赵氏夫妻才反应过来,小和尚迦南所以说的是辛丑年三月初八生子,三八为女节,是为女婴。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本来香火冷清的甘松寺顿时热闹起来。
这天,赵氏夫妻在孩子满月这日前来还愿,临出庙门,赵氏夫妻恳请小和尚迦南再给孩子说上两句话。
可是迦南什么也不说,只是喃喃不语,末了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赵氏夫妻只是以为迦南对女儿不舍,并未放在心上。
赵氏夫妻走远了,老和尚岩鼎走到迦南近旁:
“迦南,你动了凡心,必遭劫难。
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迦南叹了口气,才艰难地说道:
“细——辛!”
老和尚岩鼎听罢,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小和尚迦南却摇头阻止道:
“师兄,别念了!
缘来挡不住,缘去留不住,一切自有缘法!”
“唉!”
老和尚长叹一声:
“细辛、迦南,相生相克,五行互不统属,唯聚于一瓯,方得团聚啊。”
说话间,小细辛风一样的成长,八个月能言,一岁能跑。
能独自外出之后,小女孩最爱干的事就是往庙里跑,找迦南玩耍。
而迦南也从没因为细辛是小孩子而产生丝毫的厌烦,从小便教习细辛读书写字,琴棋书画。
转眼间,小细辛长到了十三岁,已经出落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成了近百里闻名的美人。
而她也已不再是懵懂的小女孩,对男女大妨之事已经有了初步的认知。
但是一场怪病此时却突然缠上了赵细辛——胸闷、气短,最严重的时候脸色青紫。
赵员外为此请了很多的名医,可是细辛的病情都不见好转。
这天,迦南找到岩鼎:
“师兄,我得下山一趟。”
岩鼎单手立于胸前,低吟了一声佛号,而后叹息道:
“缘法,缘法呀!天意不可违,师弟,你去吧!”
岩鼎的声音很沉重。
迦南却笑道:
“师兄,也许你过于担忧了,事情也许没有你想像得那么坏。”
“阿弥陀佛,一切皆有缘法,一切皆是定数,一切皆是命运使然,该来的来,该走的走,半点不由人。”
岩鼎老和尚闭目双手合十之后再不言语。
迦南小和尚下山之后直奔赵员外家。
正当赵员外为细辛的病情焦头烂额之际,闻听甘松寺的迦南小和尚来了,顿时喜出望外,因为他知道别看小和尚年轻,却是得道的高僧。
待赵员外把迦南小和尚领到细辛的房间的时候,久病卧榻的赵细辛居然坐了起来:
“迦南哥,你来了!
你到了我的屋子,我顿时就能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我的胸口便再没有憋闷的感觉了。”
迦南小和尚双手合十:
“细辛,我自生来,身上便有异香,只是一般人闻不到,师兄说只有两个相互有缘法的人才能闻得到。
正如我能从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一样。
师兄说我们这是彼此的缘法。”
赵员外听了大为惊奇,确实是,他们两个人身上的味道,赵员外一点也闻不到。
但是迦南小和尚已经屡次证明了他是有道行的人,所以迦南的话,赵员外不得不信。
为了把细辛的病彻底治好,迦南在赵员外家里住了下来。
依然如迦南和细辛小时候那样,每日弹琴、弈棋,细辛的病也日复一日地康复了起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
天也妒,未得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唱到动情处,细辛伏在迦南腿上恸哭失声。
迦南低声念了一声佛号,站起身:
“细辛,你的病已经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迦南哥!”
细辛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还俗呢?”
“痴心向佛三百载,而今迦南心未改。
莫为尘间缘未了,金光袈裟向如来。”
说罢,迦南小和尚已经飘然无踪,不留一丝烟尘。
没过多久,一群官兵闯进了赵员外家,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尖着嗓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赵氏美人,细辛奉旨入宫!”
赵细辛果然美貌,深得皇帝宠幸,可是赵细辛从来不笑。
皇帝为博得赵细辛一笑想尽了办法,甚至想到了烽火戏诸侯的戏码。
也许皇帝的江山活该稳住,没等烽火戏诸侯的好戏开演,赵细辛又开始胸痛胸闷,连杀数十名国医也无济于事。
正当皇帝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时候,国师建议道:
“娘娘这病必是幼时便有,不如去到娘娘的故里,必能知晓当初是如何医治的。”
“妙啊!朕这就派人前去查访!”
皇帝兴奋得犹如得到了仙丹。
甘松寺,迦南小和尚跪在了岩鼎老和尚面前:
“师兄,我得去救细辛,我不去,细辛必死。
师兄,求你了,让我去吧!”
说罢,迦南小和尚拜伏于地。
岩鼎老和尚泪流满面拉起迦南: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
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凭觞静忆去年秋,桐落故溪头。诗成自写红叶,和恨寄东流。
人脉脉,水悠悠。几多愁。雁书不到,蝶梦无凭,漫倚高楼。
迦南叩谢师兄!
释迦牟尼曾舍身饲虎、割肉喂鹰,佛陀也曾言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未几,迦南已不见踪影。
“启禀皇上,宫门外有一个小和尚说,他能治赵娘娘的病。”
皇宫里,一名值守侍卫向皇帝禀告。
“请,快请!”皇帝听到有人能治赵细辛的病,兴奋地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等等!”
国师走到那名值守的面前:
“那和尚是哪里人?法号叫什么?他说没说要怎么给娘娘治病?”
“回国师!”
值守向国师叉手施礼:
“禀大人!
那和尚自称是赵娘娘的同乡人。
他说娘娘以前曾犯过此病。
他说若治娘娘此病,只需让大和尚与娘娘小住几日便可痊愈!”
“岂有此理!一派胡言!”
听了值守侍卫的话,皇帝大发雷霆,这不是明晃晃地脑袋发绿吗?
这时,国师适时劝谏道:
“皇上息怒,如和尚所言,这和尚必为异能之士。
异能之士则其心为主宰,只要挖其心为娘娘焙制,娘娘吞服必能药到病除。
而不必如和尚所言,与娘娘住上几日,从而坏了皇上的名声。”
“好好,这个好!赶紧施为!”
待侍卫出去,皇帝对国师大加赞赏:
“国师,不愧是见多识广,远见卓识远非庸医可比!”
“微臣只是尽了绵薄之力,皆赖皇恩浩荡,托皇帝的鸿福。”
两人正相互吹捧,那名值守侍卫已经用托盘托着一颗跳动的心走了进来:
“皇上!这就是那和尚的心。”
“怎么这么快?那和尚没反抗?”
这时间太短了,以至于国师都以为不合常理。
那名值守侍卫低头答道:
“我们出去传达了皇帝的旨意。
那和尚并未做任何反抗,反而褪去了袈裟,把手伸去胸膛,把自己的心取了出来放在了托盘上。”
“然后呢?”皇帝完全震惊了,瞪大了眼睛。
“那和尚说:细辛陪我一世尘,迦南渡她一片香。
然后那和尚便原地打坐,片刻之后就自燃了一般,化作了一股青烟消散了。”
国师双手合十:
“皇上,和尚必是得道之人,他知道此生缘法当尽于此。
是以,他是来做最后的渡化!”
“阿弥陀佛!”
皇帝简单地礼佛之后,吩咐:
“赶紧的!把和尚的心焙制之后给娘娘服下!”
果然,赵细辛服下和尚的心之后,病情一天比一天好转,慢慢地已经能下床,并来到皇宫深处,在御花园里嬉戏。
赵细辛忽然觉得这天好蓝,树好绿,花儿艳艳争彩。
忽然两个小宫女的谈话传进了赵细辛的耳朵:
“娘娘的气色这么好多亏了小和尚的心!……”
赵细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两个小宫女面前:
“说!那个小和尚叫什么名字?”
往日里和颜悦色的赵娘娘今天盛怒,脸色如同厉鬼,吓得小宫女噗通跪在地上回道:
“娘娘息怒,听说那小和尚名叫迦南。”
“迦南!迦南!”
赵细辛连叫两声,此时细辛才知道自己吃的药居然是迦南的心,顿时觉得气血翻涌,突然张口狂吐鲜血不止……
京城,老和尚岩鼎正拿着破旧的砵盂化缘,突然眼见皇宫方向升起一粉一黄两道烟气,顿时泪如雨下:
“师弟、细辛,师兄来晚了!”
说着,便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念起了法咒,可是一黄一粉两道魂魄说什么也不肯进入岩鼎老和尚的砵盂。
好像两条盘龙一般,就在砵盂边缘打转。
“唉!”岩鼎老和尚长叹一声,嘟囔道:
“人生不过是一段旅途。
在这条路上,你会不断地碰到同路人,他们有的是亲戚,朋友,父母,妻子,儿女,还有你的仇人。
亲戚朋友,你想让他们陪你多走一段路,而仇人,你又恨不得他们立即从这条路上消失。
其实,爱也罢,恨也好,他们都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到了某一个路口,该来的来,该走的走,谁也不会多停留片刻。
所以仇人走了,你也不必欢喜,因为下一个路口,也许还会有你不认识的仇人出现。
亲人走了,你也不必悲伤,比如与妻子分离,与子女分开,他们到了人生的路口,就会与你再不相逢,各奔前程。
至于路上妻子的背叛,子女反目,朋友成仇,就好像是他们与你同行,路过了一片树林,你的亲朋走进了树荫,而你还走在阳光下,所以你忍受不了他们的阴暗。
但是不要生气、愤怒,因为也许没等走到路的尽头,他们就已经从岔路口离开,或者走出了那片树荫,又与你同行于阳光之下。
所以在人生这条路上,来者,不喜;去者,不悲。
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陪你走一段路,怕你路上孤独!”
说着,老和尚岩鼎把自己的手慢慢地覆在了砵盂之上,那两道黄、粉魂魄也聚拢于砵盂之内……
霎时,一缕七彩奇光自老和尚的手指缝隙里射出,老和尚不见了,只有一座焰顶熏香炉闪着光芒出现在屏幕上……
接着,一行字幕慢慢升起:
生活虽忙忙碌碌,但有心香升腾,青烟冉冉;
似一缕禅音,似一股清泉,似轻鹤翩翩;
今生只要有你,我心自有一份安然。
影片演完,放映大厅里掌声雷动。
山右省委童书记握住赵剑强的手:
“小赵!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点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