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府
冯贤瞪大双眼，还欲说什么，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来的人竟是梅广！
梅广，又是久违的故人。
彼时年幼的梅广随他父亲前来送生辰礼，递了一串糖葫芦给冯凌雪，怯生生的说着吉祥话。那之后没多久梅凌雪便央着母亲把人要了来，梅广也就成了她院里的下人。
说是下人，冯凌雪对他多少是有几分对待哥哥的情谊的。
嫁人后，便留了梅广管理傲雪院，也差他多多照看弟弟妹妹。
可是不出半年，就听闻梅广病逝了。
当时只当是染了恶疾，发生变故后才惊觉或许他的死亡也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当真也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冯凌雪不禁感慨。
···
只见梅广坐在马车上，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小姐，奴才接您回家。”
回家，多么奢侈的两个字。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多想有人能突然出现，将她带回家……
冯凌雪不禁鼻尖一酸，热泪上涌。
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微微扬起头，高傲宣布：“梅家与王家婚事作罢，稍后便将休书奉上！”
“娘子，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雪儿，女婿也只是醉后认错了人，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冯贤紧绷着一张脸，内心对冯凌雪的所作所为不悦到了极点，“我与鸿才相识多年，他的人品爹还是信得过的，你就信爹一回。”
围观的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劝说起来。
冯凌雪冷冷扫视一圈：“在场的各位家中可有妹妹女儿？如果今日是你们的亲妹子亲女儿站在这里，你们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人群里有人想反驳，却被冯凌雪抢了先。
“我知有人会说，忍一时风平浪静，可我身为梅家嫡亲大小姐，为什么要忍？凭什么要忍？”
“还有你王鸿才，如若今日我冯凌雪与你易地而处，你当如何？怕是恨不得抽我筋剥我皮以泄心头之恨吧？”
“你有你的骄傲，我亦有我的尊严。我不接受我的丈夫在新婚之夜与丫鬟同床共枕，谁都休想说服、强迫我。”
说完冯凌雪转身上了马车，不再管身后的人如何评价。
因而也不知不远处茶楼上，有人摇着折扇看了她很久。
···
冯凌雪一夜没睡好，之前也是靠着一股气撑着，上马车后泄了那口气，只觉得哪哪儿都不舒坦。
她靠着闭目养神，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上辈子的经历太过惨烈，重生后又频频遇到曾经的仇人，情绪反复拉扯，让她觉得疲惫不堪。
突然一双冰冷的手落在她太阳穴处，猛地睁眼，小满那张稚嫩的脸撞入眼帘。
她微微蹙眉，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眼中充满真挚的关心。
“小姐，您闭眼，小满给你按一下会舒服些。”
冯凌雪确实累极了，也难受极了。从昨日到现在她几乎没有合过眼，此刻一想到小满和梅广在身边，安心之余竟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
约两刻钟后，马车挺在梅府门口。
“小姐，到家了。”
冯凌雪迷迷糊糊睁开眼。
“小姐，我们到家了。”
到家了……真好……
冯凌雪按下心头的悸动，在小满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就见梅府门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向她冲来。
“姐~”
“姐姐！”
冯凌雪抱住比自己挨了一个头的小姑娘，又摸摸小男孩儿的脑袋。
“霜儿，福福……”忍了又忍，一开口声音却还是带上了一丝颤抖。
她一时间竟不敢去看他们的模样，只能透过体温感知到弟弟妹妹还好好的。
这温热的触感，与那时惨白、毫无生气的样子大相径庭。
冯凌雪热泪盈眶，几欲大哭出声，将那些悔恨都哭出来。
“姐，回来就好。”冯凌霜红着眼睛，紧紧抱住姐姐。
她听了下人的传话，就忧心不已，可是又被爹吩咐不能出府，只能带着弟弟等在门口。
“姐姐回来了。”
好一会，几人情绪才稍稍平稳。
冯凌霜侧头寻找，没见着想找的人，便问：“姐，爹呢？”
冯凌雪眸色微暗：“不清楚。”
冯凌霜有些奇怪，但看姐姐脸色不太好，便也没再多问。
回到住处，冯凌雪整个人已经冷静下来。
那些嗜人心扉的过往，早在那一百多个不见天日的日夜里被反复舔舐了无数遍，如今虽依旧满目疮痍，但至少不再流血溃烂。
她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力挽狂澜。
只可惜娘和外祖父去的早……
若我能重生到四年前，若——算了，多想无益。
冯凌雪坐在梳妆台前，抬手将发钗取下，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梅家不能落到旁人手里，仇人也一个不能放过！
她怔怔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脑子的想法如同疯长的野草肆虐。
如果采取一劳永逸的办法，让冯贤意外身亡……神不知鬼不觉，就如同他对外祖父和娘做的那样……
如此一来，梅家的掌家权可以顺利拿回来，福福和凌霜也安全了。
“小姐，热水来了，快来洗脸卸妆。”小满富有活力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任着小满将她的手放入热水中按揉，冯凌雪不由得打量起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上辈子她是被王鸿才的小妾柳儿杖杀的，最后被一卷烂席子裹着丢进了乱葬岗。当时她还只有十四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她还记得王鸿才命人将她从病床上像拖死狗一样拖到庭院时，甚至没能认出那血肉模糊的一团是朝夕相处的小满。
“小姐，您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冯凌雪回过神，往小满脸上弹了一手水：“我在看啊，我们小满今年也十三岁了，再过几年就该嫁人了。”
“我才不嫁人呢，我就要陪着小姐。”
“生的这般伶俐可爱，小姐我定为你寻个良人。”
“哎呀小姐~我不跟你说话了！”小满又羞又恼，端起水盆离开。
冯凌雪看着她的背影发愣。如果不是为了我，上辈子你也不会白白丧命……
随即她又想到一双弟弟妹妹，还有梅广，不禁握紧了双拳，暗自发誓：这辈子我说什么都会护住你们，我冯凌雪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