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均扶着枯树，又呕了几口酸水，才勉强直起身，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望着远处那片弥漫着腐臭气息的饿殍之地，问道：
“为什么燕北国会有这么多令人窒息的惨象？沿途所见，不少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陈靖胜站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看着地面，听到方均的话，轻轻叹了口气：
“还能是为什么？因为燕北国皇室根本不把人当人看。”
方均一怔：
“燕北国皇室不把人当人看？”
他注意到，陈靖胜说的，不是“不把凡人当人看”，而是“不把人当人看”。
这两者差距可不小。
陈靖胜苦笑道：
“不错。一个愿意把别人妻子抢走送人，以此换取利益的皇室，仅仅只是不把凡人当人看吗？
“我好歹也是一名结丹顶峰修士，坠灵沙漠归来城的城主。燕北国皇室连我这种人都不当人看，更何况是这些凡人？”
方均听着，眼中寒光闪过。
是啊，燕北国皇室连陈靖胜这等结丹顶峰人物都如蝼蚁般对待，予取予求，更何况是对待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
陈靖胜说燕北国皇室不把人当人看，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冤枉它。
方均一直很反感三皇子孔昭武，现在想来，底层原因不是很清楚了吗？
对于燕北国皇室而言，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只是手中可供利用的资源，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陈靖胜继续说道：
“他们对待我这种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待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在燕北国皇室眼里，凡人的命比草还贱，死再多也无所谓，反正根本不会影响他们的统治和利益。”
风吹过荒原，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几片枯草。
方均沉默着，刚才因“人吃人”而生出的强烈不适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思索。
他想起在燕南城，自己让周大虎杀了那三个欺压徐老太的卫兵，本以为是为民除害，可此刻想来，却是有些讽刺。
死了三个巡逻卫兵，又能改变什么？
只要燕北国皇室还在，他们对待凡人的态度还在，类似的事就会层出不穷。
死了三个那种人渣败类，后面还会来三十个、三百个一模一样的，甚至可能比那三个更糟糕。
方均抬起头，目光看向陈靖胜：
“这么说来，燕北国皇室，才是这背后一切的根源？”
陈靖胜却摇了摇头，眼神复杂：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坠灵沙漠的条件比这里苦多了，常年风沙肆虐，资源更是稀缺。
“可就算如此，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般大规模的凡人死亡事件。
“我们这些做城主的，就算能力有限，也会想尽办法开辟水源、储存粮食，绝不可能放任子民饿死、自相残杀而无动于衷。
“燕北国不一样，条件比坠灵沙漠不知道好多少倍。他们若是愿意，怎么可能放任如此多的凡人悲惨死去？”
方均静静地听着，心中的念头愈发清晰。
想要改变这些凡人的命运，仅仅除掉几个作恶的卫兵、帮助几个受苦的百姓，根本是杯水车薪。
只要燕北国皇室在，这样的惨剧，只会一次次重演。
可问题是，燕北国皇室还有那么多元婴修士，其中更是包含三名元婴中期修士，是他方均单枪匹马能对付的吗？
想清楚这些，方均彻底冷静下来。
这事已经大大超出了他能力范围。
事实上，他这次前去燕都，能帮助陈靖胜救回温念如，并带领他俩全身而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哪里还有余力做更多？
陈靖胜冷静下来，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看着方均没有说话。
方均叹道：“好了，我们赶路吧。”
陈靖胜点点头，跟着方均一起进入了飞行灵舟。
…………
接下来的路程，飞行灵舟穿行在燕北国的山川城镇之间，舱内的气氛却比之前沉静了许多。
经过下一座城池，方均买了许多干粮和水，接下来很少再主动开口说话，大多时候只是靠在窗边，望着下方掠过的村落与城池。
但每当灵舟途经凄惨凡人的城镇或村落，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他尽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沿途的这些举动，对于整个燕北国受苦的凡人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根本改变不了大局。
方均心里清楚这一点，更清楚自己暂时撼动不了燕北国皇室，也只是稍稍尽一份力罢了。
陈靖胜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会帮着方均一起，尽自己所能地帮助那些可怜的凡人。
…………
方均等人终于抵达燕都。
燕都雄伟壮丽，繁华程度远胜燕南城，透着燕北国皇室的尊严，不愧是燕北国的首都。
可这份繁华壮丽之下，却藏着比沿途更刺骨的冷漠。
方均三人沿着主街往前走，刚走到一处热闹的集市附近，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呵斥声，夹杂着孩童的哭声与器物破碎的声响。
“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冲撞三殿下的车驾，活腻了不成？”
方均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街道中央，一辆装饰奢华的兽车停在那里，车身雕刻着象征皇室的龙纹，四周围着十几个护卫。
兽车旁边，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妇人似乎知道自己的儿子闯了多大的祸事，和一个六七岁的男童一起跪在地上，拼命求饶：
“求三殿下饶命！求三殿下饶命！”
一名身着墨绿劲装的结丹后期修士垂手立于兽车旁，有些不忍，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道：
“是让他们滚，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兽车里面就传来一道带着怒意的冰冷声音：
“你是第一天跟着本王？这点小事还需要询问本王？”
是孔昭武！
方均站在人群中，听到这声音，顿时认了出来。
那结丹后期修士听到这话，身体微微一僵，脸上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他对着两位护卫点点头，没有说话，接着微微别过脸，不去看那对可怜的母子。
“是！”两名手持长枪的护卫齐声应道，毫不犹豫地迈步上前。
他们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仿佛眼前跪着的不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而是路边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