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淡淡的说，司珏却全然不解，他本来想说“伸出援手不是应该的吗”，可他还没开口楚云就又笑着开了口，“假如你帮了我，我却枉顾你的心意，你心里会好受吗？”
司珏微愣，转而笑起来，伸手拿过一旁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这是两码事，不是所有伸出援手都是为了有所回报。”
“不，这就是一码事，伸出援手就应该有所回报。”
楚云脸上浮现了少见的执拗，司珏拿着矿泉水瓶的手顿了顿，楚云继续解释，“对于伸出援手的人来说，或许不是一定要求有所回报，可接受了帮助的人，就是应该心怀感恩，有所回报。”
司珏笑着放下了矿泉水瓶，“你这是道德绑架。”
楚云摇头，笃定的开口，“这世上所有的善意与帮助，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即便我们萍水相逢，你对我的帮助，那也是曾经有人在你心里种下了善因，在你心里结出的善果，就是你的回报。”
楚云满是认真，司珏却稍显惊讶，他从来没从这个方面想过，而他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的妈妈，就是个很善良的人，“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就是妈妈教他的，而他这么些年，也都是这么做的。
楚云见他不说话，嘴角浮起微微的笑，可笑容却不是刚才的笃定与认真，而是淡淡的无奈与释然，“买得起买不起，都是别人的心意，别人的心意，是这个世上最珍贵，也最不能被辜负的，而爱惜和珍视，是我……能回馈这份心意的所有了。”
司珏微微挑眉，没接她的话，可他却隐隐听出了她言语里的不安与愧疚。
他开始明白她为何如此认真努力的工作，这些认真与努力，如同她珍视这些衣服一样，都是她回报的方式。
她没有办法坦然的接受别人对她的好。
看起来，那个温柔儒雅的男朋友并没有让她明白，爱本来就应该是无条件的。
真是个危险的讯号啊。
整个周末楚云都待在工厂，仔仔细细的按照小唐告诉她的参数把所有配料表都重新核准了一遍，她原本以为孔文儒说三天都会来工厂是开玩笑，她甚至还在想，周末之后要专门去一趟盛辉，找他取取经，问问他对于没有一分钱推广费的自有终端推广有什么好的想法，没成想，他真的一天不缺席的如约而至。
当然，他也没有放过任何一份菜品，全都把楚云做出来的配菜就着米饭全都扫进了肚，楚云在一旁看着都不免感慨，小年轻的食量就是不一样。
“啊……好吃，好撑……”
好满足。
最后一份菜就着饭下了肚，司珏满足的靠在椅背上，楚云也吃完了最后一口，看着桌上全都空掉的餐盘忍不住好笑，“你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城市吗？”
“嗯？是啊。”
“过年你都不回家的啊？”
司珏愣了一瞬，不明白楚云为什么会这么问，“我……我家在的比较远，我……”
他暂时没想好随口胡诌什么理由，目光瞥见一旁没有刻度的锅上还在煮东西，岔开了话题，“火上还在煮什么？”
楚云笑着没说话，起身收拾餐盘，熟练又利落，司珏想站起来帮她收拾的时候，她已经几乎收完了，她把餐盘拿到水池冲洗之后放进了洗碗柜，这才擦了手来到桌旁，“往后逢年过节，你父母不在这里，你也不回家的时候，到我们家来吃饭吧。”
楚云笑着摆了摆手，“反正我看这些寻常的饭菜你好像也吃不腻，那就到我们家来吃吧。”
司珏看着她脸上一丝也不掺假的真诚笑意，心里莫名就涌上了暖流，可更多的却是探究，“可我听说，国内的习俗似乎是逢年过节要一家人才能回家吃饭，我们非亲非故，你的家人……不会觉得这不合道理吗？”
楚云在听到“家人”二字时，脸上划过了一丝晦暗，没有逃过司珏的眼睛，她笑着“嗐”了一声，转身去到还点着火的灶前，不在意的开口，“逢年过节嘛，宴请亲朋热热闹闹，不就是讲究个团圆，你虽然不是‘亲’，可你是‘朋’，亲朋相聚才是团圆，这很合道理啊！”
楚云说完就伸手揭开了火上的锅盖，甜甜奶奶的味道从锅里溢出来，刚吃完饭，这样的味道应该会让人生腻的，可司珏闻着这样的味道，看着站在灶前背对着他站在氤氲烟雾里的楚云，再想着她说的那席话，这甜味像是骤然就窜进了他心里。
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也是过年，也是大宴亲朋，可亲朋都有谁，他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几天家里从早到晚都是人，难得在家的爸爸比平时上班还要忙，忙得连抱他的时间都没有，唯有哥哥姐姐一直陪在他身边。
看着那些提着伴手礼进进出出的人，有的吃饭，有的不吃，他满脑子都是疑问，他问哥哥姐姐“为什么他们有的人留下吃饭，有的人又不吃”，姐姐告诉他“因为过年了”，他依旧无法理解，便问他们，“过年了，我们也会在家里吃饭吗？”
哥哥摸了摸他的头，宠溺的告诉他，“当然，我们是一家人，过年当然要一起吃饭，就算将来我们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过年也要一起吃饭的，过年嘛，就是要团圆啊。”
那时的他当然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他只知道，在那之后，哥哥和姐姐忽然就消失了，他再也没在家里看见过他们，他的新年变成了英国红红绿绿的圣诞树和漫天的焰火，而焰火的光华之下，再也没有了哥哥姐姐的身影。
他再也没有“团圆”过。
直至刚才楚云告诉他，“宴请亲朋才是团圆”，家人是“亲”，他是“朋”。
他看着她兀自忙碌的身影，脸上浮起感激而温暖的笑。
结束了工作，收拾好了桌面，洗好了碗，楚云灭了灶上的火，把锅里煮着的东西盛到了杯子里，这才又端着重新回了桌上。
“这是什么？怎么还用盖子盖住，神神秘秘的？”
司珏好奇的看着她放在桌上的两个杯子，楚云却没有把杯子推到他面前，而是挪到了一边，从旁边的包里拿出纸和笔，“工作也做完了，该招待的也招待完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该揭晓谜底了？快给我支支招吧，我这一分钱推广费用都没有，怎么揽客啊？”
楚云认真的打开笔记本，司珏看了一眼她笔记本里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不解的挑眉，“关于这部分，你一点都没想过吗？”
“想过啊。”
楚云认真的翻着笔记，“我想了好几个办法，比如地推，比如引导，比如陌拜，可全都卡在推广费上啊……唉。”
楚云轻声的叹了口气，司珏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想了想才开口，“引导一定要用兼职大学生吗？”
楚云抬眼看他，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导视系统当然要做，这不是最基本的吗？可不管导视系统做得如何详细，也总会有忽略了的人……这个道理就像超市里有人工收银和自助结账，不管自助结账多么方便，人工收银的柜台边也总是会排着队，不是吗？”
司珏认可的点头，微微的笑，“那如果……他们别无选择呢？”
楚云微愣，不解，“别无选择？”
“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人做的所有选择，都是可以被引导的，在潜意识层面的引导叫做心理暗示，意识层面的引导……就叫做别无选择，只要你让他们别无选择，他们就一定会跟着你的引导走。”
楚云讷讷的看着他，他笑着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纸笔，画了一张简单的铺面平面图，可是在柜台旁边，他多加了几笔，楚云一看，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惊喜的开口，“你的意思是从进门开始就在柜台边围一个通道，那个通道只能往前走，起点是点单台，终点是取餐区，取餐之后他们才能自由选择堂食或者外带，是吗？！”
司珏点头，“围挡不要用带子，要用硬纸板，那条路要足够窄，只能一个人通过。”
楚云皱眉，“为什么？这样不是很快就排起队来了？人家一看排那么长的队，不就不愿意排了？”
司珏笑着摇头，“不会，他们很愿意排，人都有从众心理，在绝大多数人的认知里，‘排队’就等于‘好吃’，况且我们计过时，每份餐点的等待时间是4分钟，但其实只有第一个取餐的顾客需要等待4分钟，之后的每个顾客需要等待的时间，其实只是……”
“点单时候的时间差！而从顾客的角度看来，就是长长的队伍一直不断地往前走！”
楚云高兴的接过了司珏的话，司珏点头，“没错，排了长龙，取餐时间又快，谁还会不愿意呢？”
楚云激动的看向司珏，可脸上转瞬又浮现了担忧，“可一个做引导的人都没有，还是会有顾客……”
“呵呵。”
司珏轻声笑着打断了楚云的话，“你这个人也真贪心，做生意没有你这样的，十个人，你十个都想抓住？做企业还有不可避免的损耗呢，十个顾客里放弃那么一两个不会操作的，怎么了呢？”
他这话说得楚云哭笑不得，“不是，这……”
“你就放心吧，这部分顾客不会永远流失，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回来，我之前不是就说过了？只要产品足够好，你的客户，永远都是你的客户，你一直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锦上添的花或许来来去去，可只要有‘锦’，那就一定会有花，这是人性。”
司珏脸上闪耀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自信神采，看愣了楚云，直至他看见楚云惊艳的目光才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了，他赶紧垂下眼笑了笑，又是平日轻轻松松的样子，“是吧？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吧？我没说错吧？”
楚云收回了自己认真注视着他的目光，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也不瞒他，笑着开了口，“如果不是几次三番见过司总，我甚至觉得你才是司珏，坐在盛辉办公室里那个，才应该是你的助理。”
司珏尴尬的低下了头，笑着打圆场，“呵……没有，我知道的这些，有很多……也是司总教的，对，司总教的。”
“他也懂心理学吗？”
“没有，心理学……Gabi哥啊，就是龚易，他的英文名叫Gabriel，他懂心理学，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会说一说，而且读书的时候，营销心理学也是要学的。”
他真假参半的胡扯了一段，生怕楚云怀疑，当初他见楚云隐藏身份，主要目的是为了和楚云搭建私交，因为私交才能源源不绝的蹭饭，楚云这种工作狂，如果他们之间多了商业伙伴这一层关系，她多少是会对他有所忌讳的。
“哦……”
楚云完全没有怀疑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笔记本，高兴不已，“谢谢你给我出了那么好的主意，现在，几乎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她开心的合上笔记本，他却听出了些许问题，“几乎？”
楚云点头，看着他的笑容里有些不怀好意，“还有一点点问题，明天我就去解决，但我觉得，这一点点问题应该也不算什么问题。”
他看着她微愣，细细的揣测她的话，默不吭声，嘴角却浮起一丝浅笑，楚云把纸笔收好，这才把手边的两个茶杯挪过来，端正的推到他面前，“作为感谢的一点点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她的神秘搞得司珏也有所期待起来，他打开茶杯，热气升腾而出，甜甜的味道比之前更甜更奶了，他微微皱眉，“刚吃完饭，不会腻的吗？”
她笑了笑，“你先尝尝，我也卖个关子。”
他没说话，有些犹豫，可抬眼看见她期待的双眸，手却听话的端起了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