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个急刹车，眉心瞬间拧在一起。
他转头看向姜秋齐，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抱，抱歉。”姜秋齐松手，诚恳地说道，“可以麻烦带我找下‘华山论剑’会议室吗？我的面试快开始了，hR临时有事，我自己找不到。”
男子没说话，轻轻点头答应下来。
姜秋齐边跟着他走，边偷偷打量他的侧脸。似乎有点眼熟……这不是昨天宣讲会上修电脑还被要联系方式的那个人吗？叫什么来着，句滇？
耳朵上戴的是助听器……？好像还是爸爸公司生产的轻量款。
不能说话也可以到这里工作，这个公司挺人性化的嘛。
昨天他好像也没说过话，唉，也是可怜人。姜秋齐跟在他身后，不断在心中脑补他的凄惨过往，许久才想起自己是来面试的。而会议室，还没找到。
“你确定认识路……不是，要不你给我指指，我自己找？”
姜秋齐忍不住质疑，转而想到小哥有生理缺陷，也许会因此羞于社交，找路很慢很正常，索性让他指路，自己继续找。
小哥非常顺从，左手一抬，食指灵活地向里一勾，然后向前绕了两周。
眼看时间将近，姜秋齐顾不得确认，又一次冲进会议区。
他手势的意思是，右转左转直走，再左转？
姜秋齐一阵无头绪地乱窜，终于在耐心耗尽前找到了“华山论剑”。
如果当年各位大侠找华山也这么困难，可能也不一定有那么多人愿意去论剑吧……
姜秋齐双指并拢，在门上扣了三下，一重两轻，然后推开。
门内的男人闻声抬头，和姜秋齐对视的瞬间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姜秋齐同学，对吗，我是东湖居游戏手游项目的关卡策划组长，陶谦，给你做一面的。”
姜秋齐点点头，努力保持着微笑，在他对面坐下。
“面试官您好，我是姜秋齐，即将从帝都外国语大学毕业，我的专业是日语语言文学。在校期间，我曾多次参与并组织日本文化类项目调研，并取得优异成绩……”
“oK，你平时喜欢玩什么游戏？”
“最近一直在玩贵公司的《刀剑情缘录》，pVE和pVp玩法都很吸引我。整体画面精美，沉浸感强，社交体验非常好，我经常沉迷游戏几小时而浑然不觉。”
姜秋齐本身没接触过这款游戏，不过昨晚的面试攻略上，建议回答公司知名产品。这段彩虹屁也是网上学来的。
果然，面试官在听到答案后，略感惊喜地挑眉，目光更加柔和了些。
“那你有充值习惯吗？充了多少钱？”
“嗯……有的，大概几万吧。”
这个问题，姜秋齐也有看到。据说几万在大部分游戏里都是中等消费水平，是策划非常喜欢研究的一个群体，这样应该也可以增加面试官的兴趣。
面试官没接话，在姜秋齐身上打量一番，视线最终落在她的包上，瞬间转为了然的表情，没再深入提问。
“那你为什么想做游戏策划呢？”
……当然是因为你们莫名其妙让我来面试了。
姜秋齐在心中腹诽，回答却十分诚恳：“正因为我本身也玩游戏，我也很希望对游戏设计有更多的理解。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能够把自己的想法运用到游戏中，为游戏行业尽绵薄之力。”
陶谦频频点头，对姜秋齐的回答显然非常满意。
没过几秒，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不禁叹气，摇起头来。
“其实我和你是一个学校的，”陶谦把头转向窗外，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像是回想起曾经。
“那时我也觉得，中国游戏好玩的太少了，我这么有想法，会设计，一定能拯救游戏行业于水火之中。什么一刀999，氪金骗钱，只要有我，肯定能把中国游戏也做成马某奥系列、塞某达那样的品质。”
……果然游戏人都有那么一个梦想啊。姜秋齐的想法在两天中经历了微妙的转变。虽然她仍觉得这些做游戏的人非常中二，看着不那么靠谱，一点都不现实，可是他们的理想出奇的一致，也总是让人觉得真切。
这样的一群人，好像挺有趣的。
“可是，从我进入游戏公司那天起，就慢慢忘掉了自己的梦想……商业游戏，放在第一位的就是赚钱。挖数值坑，创造消费点，有些精妙的设计，也总是因为与创收冲突，连做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毙掉了。”
姜秋齐没接话，陶谦像是难得遇到可以倾诉的人，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像你们这样刚毕业、对游戏行业仍然抱有热情的人。
可是我也担忧啊，万一你们进了游戏公司，和我一样痛苦，但又为了生活不能放弃，怎么办？我不是想劝退你啊，游戏行业确实赚得不少。
有时候，梦想这种东西，在现实面前确实不值一提。但是，被现实打败梦想，是真的……很难受啊……呜呜……”
一个大男人，情到深处竟哽咽起来。姜秋齐从没见过这种阵势，赶忙掏出纸巾递给他。
“冒昧叫您一声师兄，您也别太难过了，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坚持梦想，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姜秋齐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在面试中安慰面试官，还唱了起来……
真的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果然遇到奇怪的事情，人也会不自觉变得奇怪……
面试官还沉浸在难过中不能自已，时不时摇着头抽动两下。
姜秋齐也不急，坐在一旁等他调整。也许眼前这位师兄压力实在太大了，有机会倾诉出来，也是好事。
几分钟后，陶谦情绪渐渐恢复，转而夸奖起姜秋齐：“你的笔试卷子是我看的，那些关卡设计做得很有灵性，我真的很欣赏你。
我们这边笔试题要过70分才有面试资格，你的问答题很完美，前面的游戏知识虽然有点惨不忍睹，总分还是达标了的。
我是你师兄，在我这一轮面试中肯定也不会给你挂掉。我认可你的设计，也认可你的态度。虽然做策划有一箩筐缺点，我还是希望之后有机会和你共事。”
陶谦站起身来，和姜秋齐郑重地握手。
像极了梦想传承的交接仪式。
门被关上，屋内只剩姜秋齐一人。
姜秋齐心生感慨，也许，实现梦想真的没有那么容易吧。
不过，做游戏真的这么赚钱？赚到可以养活几千人，边骂边打工，边流泪边说，“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还没等姜秋齐想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门再次被推开。
进来的面试官一脸严肃，坐下后又一直沉默着，看都没看姜秋齐一眼。
“做个自我介绍吧。”
在姜秋齐准备开口打破僵局时，对面的男人冰冷地丢出这么一句。
“好的。面试官您好，我叫姜秋齐，即将从帝都外国语大学毕业，我的专业是日语语言文学。在校期间，我曾……”
背了很多遍的自我介绍脱口而出，姜秋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和他进行眼神交流，谁知对方的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焦点。
刚说到一半，对方突然皱着眉打断了她的介绍：“你学语言的，为什么会想要做游戏？或者说，你觉得自己的学科在这方面会有什么优势吗？”
姜秋齐有一点不知所措，这样咄咄逼人地表达不满，她只见爸爸处理过，真到自己身上，感觉有些棘手。
对面的人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进攻性，但他不仅没有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反而将身体前倾，更加逼近姜秋齐。
方才无神的双眼现在直勾勾盯着她，似乎要将她完全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