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娟展开被套，将棉被塞进去，让姜离抓住被子两角，自己也抓住两角，两人站在床的两侧一起抖动被子。
她的动作娴熟流畅，而姜离就显得有些笨拙了。
陈秀娟笑道：“小姜，你应该是不大干活的吧。”
姜离点点头，有些惭愧。
她出生于大族旁系，幼年离家，于山中修炼百余年，甚少接触凡间事物。
“小姜，你多大了？”
“我，我二十。”
“二十好啊，比姬阳大三岁，正合适。”
“阿姨，我们不是……”
“我明白。”陈秀娟道，“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姜离不明所以，却听陈秀娟叹了口气，语气一转，轻声道：“姬阳这孩子有些……有些迷糊，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小时候……嗯，虽然他小时候也不聪明……”
她说着走到门口，看向姬阳的房间。
西房的门与东房的门相对，只见姬阳拆了床，正在修理。
陈秀娟关上房门，继续说道：“六年前发生了一次意外，他不小心掉下悬崖，受了不小的伤。
“好在他福大命大，经过抢救保住了性命，不过脑袋有些摔坏了，从那之后就变得有点傻。
“傻就傻吧，作为母亲，看着他那傻傻的样子还觉得挺可爱的。可是别人不一样，他们会嘲笑他，欺负他……
“还有就是……他不会说话了，变成哑巴了。看了不少医生，有的说是有什么东西压迫到了神经，但是检查不出来。
“也有的说是受到刺激过大造成了心理创伤，是心理上的原因。
“我们也不懂，去了州府，找了几家医院都看不好，也只好算了。
“不过这孩子要强得很，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之后，每天都努力练习，一边哭一边呀呀呜呜地说。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假装听得懂，一直鼓励他多说话。
“皇天不负有心人，半年之后他已能说上一些词语，一年之后便能说话了，就是结巴得很……后来便越来越好了，虽然现在还有些口吃，但已经很好了……”
姜离安静地听着陈秀娟讲诉姬阳的往事，心道：“原来他也在年幼之时遭遇过这样的苦难。”
她的心中不禁对他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同情。
陈秀娟侧对着姜离，抹了抹眼眶，回头微笑道：“他慢慢好了起来，也没有一开始那样傻乎乎的了。其实我倒是觉得他并不傻，就像有个成语说的那样，大智若愚。
“也许我的儿子就是大智若愚。
“他永远都不会放弃，他会用自己的方法一步一步去实现目标。虽然是很笨的方法，但他能成功。”
突然间，姜离脑中想起了巫姥的话：“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修士的强大并非只是修为的强大。
“自太古以来的强者，莫不是锲而不舍、百折不挠、九死不悔之人，他们内心的强大远远超过同辈。只靠修为，无法救世。这是其一。”
陈秀娟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给房间通通气。
“那段时间，我们全家都慌了。经济上有很大的压力，外面也总有闲言碎语传进来……”她看着窗外的天空道，“当然，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绝望。
“我才发现最难的不是灾难的发生，而是灾难之后平常日子中的困难。
“我是很要强的人，没想到我的儿子比我更要强。医院说不好治疗，他不死心，别人笑他哑巴，他不去理会。
“当时他才11岁。
“他的内心有一股气，是天生的傲气。
“说实话，我们夫妻都受到了他的鼓舞。后来家里的情况渐渐好起来了，可是……可是磨难似乎不想放过他。
“三年前，他苦练多年的修为消失了。”
姬阳修为消失，姜离已听他说过了。
也许是她心中一直记着巫姥的遗言，又或者是她总是潜意识地辨别预言之子的真伪，听到陈秀娟的话，她又想到了巫姥说的第二句话：“自古英雄多磨难。那预言之子一生多历磨难……”
心道：“姬阳经历了不少苦难，他能走到今天，别的不说，至少他内心确实强大，是能成大事的人。”
姜离不禁对他的印象有了不小的改观。
忽然她心中一懔：“他在三年前修为消失，在六年前坠崖，暂时先不管它们之间有没有关系。但六年前不正是我去找巫姥占卜仙缘的时间吗？
“这二者之间有关系吗？还是只是巧合？”
陈秀娟关上窗户，转过身来，已恢复了平常那副乐观的笑容。
“开窗还是蛮冷的。我们有句俗语叫‘冬寒不算冷，春寒冻死牛’。一条被子可能不够，我再给你套一条吧。”
她转身从柜子里又抱出了一条棉被，再拿出一个被套。
姜离上去帮忙。
修仙之士最重体悟，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已经熟练了许多。
“不好意思，小姜，第一次见面就给你说这么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跟你挺投缘的。”陈秀娟笑道，“我这人话多，看你不怎么说话，我就把这天全聊了，哈哈哈。”
姜离不擅长这种聊天，但她天资聪颖，修仙之士又是思维灵活，微微一顿，便道：“阿姨一定也很辛苦。”
陈秀娟笑得更开心了：“不辛苦不辛苦。”
她甚至还觉得姜离抖动被子的动作变得娴熟流畅了许多。
“应该是错觉吧。”她心道。
又对姜离道：“其实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你多了解一点姬阳，他这人嘴笨，有很多话说不出口。你们小情侣就该相互了解，不管是对方的缺点还是优点。
“姬阳这小子其实心里挺苦的，只是他从来不说。这些年下来，人也越来越沉闷……
“他没什么交心的朋友，说实话，我从没想过他能交到女朋友。就他那样！虽然我是他妈，呃……
“他能有你这样的女朋友简直是上天的恩赐！你放心，这小子要是敢分手，看我不打死他！”
姜离：……
姜离还不是很确定“女朋友”是什么意思，但看起来似乎就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阿姨，我不是他女朋……”
“闺女，你不用在意他刚才说的那混账话！”陈秀娟急忙截断姜离的话头，“我是他妈我还不了解他吗？虽然他自己长得不怎么样，但是跟他爸一样就是喜欢好看的！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再一次听到“闺女”这个称呼，姜离一怔之下，忘了辩解。
“你不仅长得好看，人还好得很！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那个，我就读到高中，不会别的形容词了……反正就是好得很！”
陈秀娟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又道：“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了。我估计他说不喜欢你的时候，恐怕连看都不敢看你吧。”
姜离听她这么一说，倒真的回想了一下姬阳拒绝时候的样子。
一边想着，一边还听到程秀娟絮絮叨叨地道：“还说你伤害了我？我受啥伤了我？这小子……”
姜离很快回过神来，心道：“我何必在意他的想法？
“我说要嫁给他，不过只为了试验巫姥的预言罢了。
“我并不会真的嫁给他。”
她搬过一个椅子，对陈秀娟道：“阿姨，你坐。
“我刚才看你肩颈有些僵硬，腰也不大舒服。我是修士，帮你按摩一下，活络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