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永远无法对他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生出体会。
所以就算苦难磨砺如风歧。
也无法理解参牙所言的，那种百年枯坐之后，遇到一颗相近道心的大欢喜。
但这并不妨碍风歧与参牙的合作。
……
诧异！寂静！
风歧刹那间的暴起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们下意识的死死盯住那矮小驼背的身影舍身撞入赫赫雷火之中。
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各种不可置信的诧异。
参百泥的脸上不自觉的泛起嘲笑。
盲三的眉头紧紧皱起。
莲潭山弟子面色玩味。
剑齿更是忽的死死咬住满口狰狞齿剑。
石猴陡然攥紧拳头，目光灼灼。
但唯独没有人会觉得风歧会对参牙造成伤害。
诺大的空旷参牙店，此刻唯有参牙身上那血色雷芒噼啪作响声响彻。
但下一刻。
“刺啦！”
一道出乎了所有人意料的，利刃生硬的划破皮革般的声音，应接那暴喝之声，在噼啪作响的雷芒跳跃声中突兀的响起。
那般刺耳。
……
血火之中，两人四目相对。
“你演的可真投入，连我都差点信了。”风歧咧嘴笑着，轻声道。
“莫要废话，盲山大妖可能提前到，要加快节奏了。”参牙冷淡的回了一句。
“既然如此……”风歧咧嘴轻轻一笑。
手中匕首猛地刺出，其根没入参牙腹中。
参牙顿时爆发出一声惨叫，一脚将风歧狠狠踹飞。
……
本就寂静的参牙店中，顿时所有人都死死屏住了呼吸，不可思议的看向高台之上，那渐渐暗淡的血色雷火之中。
下一刻，一声惨叫响彻，便见血色雷火骤然分开两团。
一团雷火踉跄着向后退去，那雷火逐渐暗淡，让人看清其中身影，只见参牙面色痛苦，死死捂住腹部，却还有馨香血液不断喷溅而出，顷刻间染红高台。
另一团雷火骤然飞出，狠狠砸在大厅中央。
四周术士迅速躲开，一片桌翻椅破的破烂声中。
那雷火更加炽烈的燃烧着，好似其中身影的浑身血肉都化作燃料，与此同时，一道道冰霜在他身上生出，蔓延向四方，冰与火此刻诡异的呈现一体。
……
如蛇蟒交盘而成的血色房间之中。
“所以你准备怎么做？”风歧看向眼前的参牙。
“我这一生屠戮十数万，每每杀人要么挫骨扬灰，不留一丝痕迹；要么斩草除根，诛戮九族。因此才能安然活到今日。”参牙冷淡的语气之下，沾满血腥。
他笑了笑继续道：“但这些事情，别人却并不知道，所以如果有一股仇家势力暗地里凝结，准备在我突破之时刺杀于我，也合情合理。”
“这理由盲山大妖与他的手下会信？”风歧问道。
“所以，就要让他们自己猜出来。”参牙道。
……
“哈哈哈，参牙老狗，我这噬心之毒如何？我这破禁铁刃又如何？两百年来你杀戮无算，今日终要食得恶果！”
砸在地上的身影骤然起身，嘶哑的声音大声问道。
声音之中满是视死如归的疯戾，浑身雷火招摇之下，好似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
“大胆！”
“该死的杂种！”
参百泥与盲三也顿时反应过来，几乎不分先后的出手。
一道宛如无形利刃的音波向风歧飞斩而来，同时，那组成高台的无数血色根系骤然抽动，往那道身影抽打而来。
那身影却是怡然不惧，狰狞的目光死死盯向参牙。
而众多术士也是这才醒悟，原来刚才令参牙困顿的，并非那下品灵汤，而是毒！
正在此时。
却见一手捂着鲜血不断喷涌的腹部的参牙忽然回过神来。
他一手举起，血色雷火挡住一击必杀的音刃，安抚住躁动的血色根系。
苍白似鬼的冷峻面庞上，一双冷漠的双眼中蕴藏无数的怒火，扫视一圈。
冷冽的眼神，让场中所有术士浑然一抖。
“大哥。”参百泥高呼一声，便想上前，也被参牙眼神制止。
“呵呵，原来你也终究只是孤家寡人一个，就连陪伴百年的胞弟都不敢信任。”看见这一幕，风歧顿时出声嘲讽。
“杂碎！安敢胡言？”如此诛心之言下，参百泥顿时怒斥出声。
参牙却是毫无所动，冷冽的眼神转向躺在地上的身影。
众多术士看向这亲兄弟的目光变得怪异，参百泥面色也难看起来。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刻，参牙不信任任何人。
……
冷冽的目光将所有术士震慑住，参牙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身影，发声问道。
“你，究竟是何人？”
“哈哈哈，我是谁？”躺在地上缠在冰火之中的身影放声大笑，他回忆起‘飞鹤’那深入骨髓之中的仇恨。“我是缠着你的恶鬼！是无数日日夜夜无不咒着盼着你去死的人！是死在这参牙店的数万冤魂！”
“现在，冤魂恶鬼，来索命了！”
风歧声音嘶哑，带着血腥，好似九幽之下爬出来的恶鬼。
听得数百术士无不心惊胆颤。
“就凭你？还是就凭你这所谓的噬心之毒，破禁铁刃？”但这时的参牙却怒气渐消，恢复了冷漠。
说着，他轻抚那血流不止的伤口，变间血色灵光翻涌之间，将那深深伤口陡然拢住。
虽然并未愈合，但至少表面看来，已经造不成影响。
说着，参牙那一双眸子泛着冷冽的光，再度巡视向三楼那一个个大势力弟子。
好似是在怀疑他们暗中做的手脚。
“我？我只是这无数恶鬼之中的一个！”风歧艰难的一步步向前，留下一个个冰火脚印。“滔天巨恨，沧海难平。百年筹谋，何止今日？”
“今日之事，只是开始，是送给你突破秘藏之境的大礼。而从今日往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将会有恶鬼从地狱之中爬出，来找你，杀你。你，将永无宁日！”
风歧的声音中，夹杂着以心力催发的那并不成熟的雷霆之音。
一声声的嘶哑吼叫之中，带着忽大忽小的震响，有一种莫名的威慑与狰狞，骇的众多术士齐齐远离。
所有的术士都被风歧那近乎疯魔的一番话摄住。
唯独参百泥却面露沉思的看向风歧那矮小身影，遇到风歧以来的所有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在他脑中闪过，他越发感觉到不对劲。
而此刻，独自站在高台之下的风歧，身上青黑色灵性骤然疯狂跳动起来。
“他要自绝！”参百泥忽然厉喝出声。
参牙更是早已动身，他身形一闪，骤然出现在风歧面前，一手掐住其脖颈，将之举起。
却不料风歧喷吐着血沫发出一声嘶吼：“百苦，走！”
“不好，中计了。”这个念头顿时在参百泥闪烁过。
……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想法。”风歧轻声道。
“哦？”参牙看向风歧：“你且说一说。”
“只是凭空生出的势力，又怎能取信于人，我们不妨将更多的势力牵扯进来，比如演生谷，比如妖市，比如……石猿老人。”风歧笑着说道，“不论真假，只要扯进来的势力够多，而且他们本就是一些见不得光的货色，就得乖乖背上这口锅！”
他回忆起盲三与石猴相见时的场面，还有那山势诡异好似城墙的盲山。
石猿老人与盲山大妖之间必有关联。
更关键的是，他风歧小气记仇，报仇从早到晚。
“石猿老人？”参牙却是一愣，他还从未听说过这个势力，但他也并未在意，诺大的临仙地，谁知道阴暗之下藏着多少蛆虫。
“一个豢养死士以牟利，藏在阴沟之中的势力罢了。”风歧摆摆手。
参牙却笑了，“就比如你？”
“哈哈，对。”，风歧坦然道：“就比如我。”
“所以你打算如何将他们牵扯进来？”参牙问道。
“让他们所有人亲眼看见。人都会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风歧轻笑。
“亲眼看见？”参牙皱起眉头，“你准备如何做？”
“需要你的一些帮助。比如让这血根失控，又比如在所有人都不发觉的情况下，寻来尸体，堆砌而起。”风歧笑着拿出那枚他花费重金买来的玉蟾，递给参牙，“再比如你能否以神魂将此中信息更改一番。”
……
“轰！”
只见参牙店大门处，轰然一声炸响，一个高大身影不知何时避过所有人目光陡然出现在那里，一拳轰碎大门。
都能看到大门之外，一根根早已经拔地而起的血色根系。
百苦启动早已蓄势待发的血雾遁逃之术，而那株藏在他怀中初具人形的老参却骤然断裂。
参牙刚要动身将之拦住，却被风歧蓄力猛然一脚踹在腹部伤口之处。
他的动作顿时出现一丝迟疑。
顿时直接将风歧狠狠砸在地上。
而参百泥亦是第一时间催动血色根系，却惊骇的发现，这如臂指使的根系竟停顿了片刻。
就在这片刻时间，那高大的身影周身骤然爆出一蓬蓬血雾，瞬间消失不见。
紧随而来的参牙，与参百泥操纵的血色根系尽数补了个空。
“百苦，百苦。”这个名字好似一道流光，骤然将他心中一个个疑惑串联起来。
“难怪那阴三会突然崛起，难怪这汤宴之前阴三会突然被杀，难怪那阴三降服了十三载的狗奴回背主，难怪能做出如此灵汤。”参百泥低声呢喃着。
他忽然抬头看向狼狈好似一摊烂肉躺在高台之下的风歧厉声喝问：“说！你们到底为今天谋划了多久？！竟连我也算计了进去！演生谷与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这道厉喝几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什么意思？”旁边的盲三更是直接问道。
风歧闻言亦是一愣，他不知道参百泥脑补出了什么。
但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
当即得意大笑道：“哈哈哈哈，蠢货，你这才发现，不觉得有些迟了吗？”
说着，他敏锐的感觉到身下的根系发出震动，又失控的迹象。
“而且，你就没有发现，这整个参牙店，都失控了吗？”
说着，整个参牙店中，一道道血色根系好似被掐住了七寸的蛇般，暴躁的扭曲抽动着。
无数术士脚下顿时晃动不已，好似地龙翻身一般。
参百泥面色难看起来，他陡然间发现，自己此刻竟无法掌控这无数根系！
“莫慌！”这时，参牙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参百泥身后，站在一旁的盲三等人也随之被迅速推远。
他一只手搭在参百泥肩膀之上。
顿时，开始暴动的血色根系一点点开始恢复控制。
“大哥，你的伤？”参百泥此刻能清晰的感受到，参牙此刻就好像一个破洞的气球，体内的灵性好似在不断地顺着那伤口流失。
他顾不得许多，百年来相依为命的情感。让他下意识将无数根系之中的灵性往参牙体内输送着。
“无妨，那匕首厉害，但不致命。”参牙摇头轻声道。
这下，就连远处的盲三等人都看出问题了。
“参牙，你以为我为何会与你拖延时间？”风歧忽然放声问道。
“嗯？”众多术士齐齐一愣，难不成此人还有什么幺蛾子不成？
风歧身下的那盘结的根系此刻已经渐渐抽离开来，有丝丝血腥味道弥漫上来。
“参牙，今日便以我之死，毁了你百年基业，为你开启末路！”却听见那声音大喝一声。
忽然间，那具尸体陡然炸裂，好似一个盛大的血肉礼花，灵光混着血肉飞溅四方。
就连他身下的无数躁动渐渐平息的血色根系都被炸出一片空白。
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坑洞。
黝黑、深邃、寂静。
诺大的洞口之中，只有血腥气味弥漫而出，好似一只凶兽张开大口。
……
“还有一个问题。”参牙立起身问道。“你说让所有人看见，包不包括盲山大妖。”
“这是自然包括的。”风歧笑道。“咱们这台戏，压轴的高潮，可是要留给这位盲山大妖的。”
“哦？”参牙惊讶一声，又忽然问道，“我有把握在盲山大妖手下假死脱身，那你呢？”
风歧只是笑着掏出一枚吊坠。
流光掩映之下，他身形骤然变化。
参牙愣住，他竟看不出丝毫痕迹。
……
良久。
那敞开的，黑漆漆的洞口之中仍无动静。
在场的术士终于渐渐放下了心，看来那‘驼山’也只不过是临死放放狠话罢了。
“哎，可惜了。”剑齿暗自叹息一声，刚才‘驼山’那刚烈至极的身影还留在他的脑海之中，“以酒酬阐秘”的豪情美事犹在眼前。
而躲在一旁的石猴却是面色难看，那人先是突如其来的认出了他，而后又莫名其妙的留下一句话，便刺杀而死。
简直莫名其妙。
参百泥看向店中那满地狼藉，恨声道：“大哥，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手段，我此刻竟难以催动血根！”
参牙没有说话，盯着店中，忽然伸手一捉，便见那满地血腥之中，一块小小玉蟾飞到手中。
他将盲三唤来，“这像是你妖族手法炼制之物，你可认识。”
“这像是……妖市之物。”盲三迟疑着说道。
“无事，以后慢慢调查，这群蠢货，总有查清的一天。”参牙冷哼一声，苍白的脸上涌现着怒火。
“不错，大王马上就到，有他在——等等！”盲三正说着，忽然面色一变。
“怎么了？”参百泥问道。
而参牙却已经将目光转向那大厅之中的坑洞。
“唳！”
只听得一声狰狞暴戾的鹤唳之声骤然响起。
紧接着，一阵狂暴的疾风裹挟这浩瀚的血腥之气喷涌而出。
那血腥之气中，还有一只周身狰狞无比的四翅黑鹤随之飞出。
只见其周身一片片翎羽掉落，横七竖八的伤痕遍布周身，鲜血滴滴留下，周身黑气缭绕，尤其是一双怪异的好似硬生生插上去的翅膀之上，各有一轮黑日虚影浮现。
“黑，黑日。”所有术士面色大变，一瞬间惊恐的看向那金鹤。
而石猴却是一眼认出那道面目全非的身影是何人，他心中暗骂一声，飞鹤体内的黑日意志应该爆发，但绝不能是现在！
那鹤双目之中尽是扭曲怨恨之色，死死盯着参百泥与参牙，口中发出似是祈祷一般的呓语：“黑日！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