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帝与侠
光复三年，初春
严冬已过，铺天盖地的的白雪早已消融，化作冰冷的春水，但那刺骨的寒风依旧呼啸，时不时卷起来往行人的衣袖，并趁机钻进去打一个措手不及。
每到这时，被它钻了空子的幸运儿都会控制不住地打个哆嗦。
......
“嘶——真冷啊！”
玄都观外，负责看门的小道童忍不住打了过寒噤。
平常这种时候，他都是偷懒都在观里的，反正观里师傅们也不会过多地苛责。
但今天不行，因为今天的玄都观里来了一位贵客。
所以他必须和侍卫们一起在外面守着，不能让闲杂人等闯进去，惊扰圣驾。
玄都观，清虚殿
空旷的大殿内寂静无声，栩栩如生的太上祖师像前，整齐地摆放着六只黄铜鎏金的香炉，炉中青烟袅袅，如纱如雾。
沈忧之静坐在殿内，身前香案上的两只白瓷茶杯中盛满了清茶，正悠悠地冒着热气儿。
至于坐在他对面的那位，毫无疑问就是上清灵虚真人。
当然，此时的他，已然不仅是上清茅山的掌门，更是李唐的国师。
“陛下国事繁重，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看望老道？”灵虚真人轻声询问。
他身为国师，已经在长安待了有些日子了，也知道皇帝平时异常勤政。
更何况，眼下正是突厥内乱不休，李唐边境告急，前线时时刻刻都有战报传来，皇帝自然更难得有闲暇。
“近日冷风骤起，伤寒之症频发。”沈忧之解释道：“不巧皇后也染了风寒，身体欠佳。
所以朕才想来师兄这里讨些祛风寒的丹药。”
虽然上清派不以炼丹为主，但灵虚真人精通医理，平时也会制作补气健体的丹药，对这些伤寒杂症很有疗效。
虽说太医院里的那些人医术也不差，但和灵虚真人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风寒之症又最是拖不得，拖久了不但容易烧坏脑子，还容易咳出肺疾。
所以沈忧之才急匆匆地来找灵虚真人拿药。
“原来如此。”灵虚真人微微颔首，道：“圣上稍后，老道现在就让两位小徒去取药。”
说完，他便起身出了大殿，准备去取自己不久前制备好的丹药。
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地位尊贵，得了病自然不能耽搁。
......
灵虚真人离开了，大殿里自然只剩下沈忧之一人。
他桌上看着水汽蕴蕴的热茶，端起来小呷了一口。
清茶入喉，温暖和茶香一齐在口腔中弥散开，颇为舒适。
等待不多时，殿外忽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行至殿门口，脚步声却陡然停住了。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沈忧之端详着手中的白瓷茶杯，缓缓说道。
踏——踏——踏——
随着几个踏步，来人终于走进殿内，站在沈忧之面前，正是一袭白衣的葛亚云。
“坐吧。”沈忧之随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葛亚云抿了抿嘴，随后缓缓坐下，又将手中的药瓶放到了沈忧之面前。
“你要的丹药。”
沈忧之微微颔首，将瓷瓶收入袖中。
看着眼前曲线玲珑的少女，沈忧之好似依稀还能见到当年那个小丫头的影子。
“你......”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
沈忧之浅浅一笑，同时取出一个瓷杯，为其添上一杯新茶。
这下葛亚云反倒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之间到底应该聊些什么呢？
聊身份？似乎不太妥当。
毕竟对方如今的身份与过去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聊当初的承诺？自己也无法开口。
许下的承诺的人是浪迹江湖的沈忧之，并非眼前这位九五之尊。
聊往事？那些事似乎更不该摆在台面上。
“怎么不说话？”
沈忧之看着沉默的葛亚云，轻声问道。
“我该说些什么呢？”葛亚云反问。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沈忧之如此说道。
“我想问...伱是谁？”
葛亚云直勾勾地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到半分当年的影子。
“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沈忧之没有再过多解释。
“那......”葛亚云欲言又止。
她本想问，那当年的承诺是否还作数，却突然没有那个勇气。
如果对象是浪迹江湖的游侠，那她自然可以大方地说出来，可若是位高权重的九五之尊，自己又是否配得上呢？
一个流民之女，无论怎么看好像都入不了皇帝的法眼。
“犹犹豫豫，这可不像你。”
“我只一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来相处。”
明明是同一个人，只是换了一个身份，却好似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难道就是权力和地位带来的影响？
“既如此，不妨抛开身份，你又有什么想说的呢？”
“我想问，你当初说的话，现在还算数吗？”
葛亚云积蓄许久，终于一鼓作气地将心里话吐露出来。
嘀嗒——嘀嗒——嘀嗒——
沈忧之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却好似一记又一记的重鼓，打在葛亚云的心头。
她无比忐忑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心跳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好似要从胸口处撞出来一般。
“我说过的话，一直都作数。”沈忧之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出乎意料的是，葛亚云心里并没有感到高兴，反倒愈加低沉。
一向骄傲的少女竟罕见地垂下螓首，不敢平等相视。
她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
“你呢？你还想要履行当初的约定吗？”
沈忧之看着面前清丽脱俗的少女，反问道。
葛亚云微微抬头，低声问道：“我......我有这个资格吗？”
“你若想，就有，只看你愿不愿意。”
以葛亚云的身份，纵然当不了妃嫔、婕妤，但封个才人还是没问题的，只在于她自己是否愿意。
听到这个回答，葛亚云一时陷入沉思。
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讷讷问道：“我听说，皇帝的后宫有三千佳丽......”
若真是这样，一年到头什么时候轮得上自己？
听到她这个天真的问题，沈忧之顿时哭笑不得。
......
“姐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炼丹房内，葛亚清看着姗姗归来的姐姐，满心不解。
“小清......”
“怎么了？”
“你说...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啊？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个地方？要换去哪里？师傅也去吗？”
葛亚清一脸地茫然，不明白姐姐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变得古里古怪的。
“师傅不去，就我们两个人去。”、
“这......”
葛亚清犹豫许久，既舍不得师傅，更不愿意离开姐姐。
“好吧！不管姐姐你去哪，我都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