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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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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圆环之理,无尽之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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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被黑色石英石包裹的小房间,内部装饰简朴,木质书桌靠窗摆放,上面却空无一物,连最基本的纸笔都没有放置。除此之外,家具只剩下衣柜和木床。

微风吹打百褶窗,阳光从缝隙里透入,在地面留下一道斜斜的光影。木床上,一位女性背对房门,侧身眺望着窗外。她有着一头灰色长发,仅靠背影和坐姿,就能感受到与众不同的气息。

“母亲...”罗伊娜认出这里是诺欧通石英城墙遗迹的阳衍之室,也是和母亲希芙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又是无尽之序创造的幻境吗?”她从父亲口中得知了瑟灵尼尔终焉技能的力量,所以很快搞清楚了处境。

“这里是你内心的世界,也是你最恐惧、埋藏最深的心魔。”希芙点了点头。

“但是...刚才明明打败了诺欧通城民,回到现实世界。”

“那只是第一重幻境,也是你最早开始恐惧的心魔。你害怕失去诺欧通的亲人、同事和朋友,害怕他们像亲生父母一样,把你遗弃在阴冷潮湿的修道院前。”

“但我战胜了心魔,因为...他们绝不会丢下我。”

“不是你自己战胜了心魔,而是瓦尔基里诺恩斯帮你跨过了恐惧。因为他的出现,你才不再害怕失去。”

“不是这样的!”罗伊娜朝向母亲背影,竟然难以控制地发起脾气来,以前她面对希芙时总是毕恭毕敬,从未有过抱怨和愤怒。虽然说偶尔有这种“冲突”,才更像母女。

“那你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呢?回到了内心世界所呈现的幻境。”

希芙侧过头来,灰色发丝从脸颊自然顺下,露出白皙精致的侧颜。她面无表情,变得像是个陌生人。

“因为...我找到了相册,里面有一枚瓶子...我又中了无尽之序...”

“你是说这个瓶子吧。”希芙指了指书桌,原本空无一物的窗前,不知何时多出一枚透明瓶子,“瓶子只会被内心留有心魔之人看到,而其他人则看不到它。”

“内心留有心魔之人...我到底在恐惧什么?”

“你在恐惧失去。”

“失去...什么?”

“失去你现在看到的东西——我,还有你背后的人。”

罗伊娜不知所措地转头看向身后,她以为背面就是阳衍之室房门,通往屋外冰冷的内廊。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背后是一片漆黑宽旷的空间,那里站着两个人。

“诺恩斯...父亲...”

身材魁梧的托尔并没有断掉手腕,也没有遭到白斑侵蚀,他从罗伊娜身前走过,伸出手心搀扶希芙站起身来。两人倚靠在百褶窗前,脸庞因背光而模糊不清。

“你坚信诺欧通城民不会遗弃你,却也知道了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世。所以你开始有了新的恐惧,害怕失去我们——毫不容易才得到的亲情。”

“我...”罗伊娜没有反驳母亲,她缓缓垂下头来,“我只是想守护自己本该拥有的东西...”

“所以,你想利用末日黄昏。”

“末日黄昏?不,怎么可能!它必须被阻止...必须...”

“那为什么当洛基说,你和他并没有两样,都想拿回失去的东西时,你犹豫了?”

“我没有犹豫!只是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没有为自己的愿望粉饰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需要母亲重生,也不需要父亲恢复健康的身体,我只想...只想...”

“你想要我们重生,然后一起回到诺欧通,组建温馨的家庭。”

“不是这样!”

“那你想要我们死去吗?重新把可怜的小罗伊娜,独自留在修道院前。”

“...不要..不是这样...”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为什么我和托尔出现在了瓶子里,变成命运圣女的心魔呢?”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因为你希望引导黄昏降临,渴望末日黄昏重生一个自己想要的新世界。而洛基的新世界,无法满足这份愿望。”

“不是这样!”

罗伊娜的尖叫声在狭窄阳衍之室内回荡,随之千焱从体内释放而出,摧毁了书桌和木床、掀翻了百褶窗、压倒了石英城墙的砖瓦。

然而双子圣女希芙和托尔却巍然不动,丝毫没有受到千焱冲击。黑衣男生手持银剑,为两人挡下了暖黄色光芒。

“诺恩斯?为什么要阻止我...”罗伊娜眼眸噙满泪水,千焱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加耀眼,“只要杀死心魔,就可以离开瓶子不是吗!?”

诺恩斯同样没有收起银剑,摆出随时应战的姿态:“你现在无法杀死心魔,因为它始终都藏在瓶子里挥之不去。即便从底部的洞离开,你还是会因为畏惧而重新走进去。”

“那该怎么做才能离开瓶子!?”

千焱又一次释放而出,顷刻间震踏了整座阳衍之室。失去城墙遗迹支撑后,四人身处高空,却不会坠下也不会浮起。

“你需要杀死的不是希芙大人,而是自己!”

诺恩斯避开暖黄色光芒,用雷瓦汀之剑挥击柔弱的少女。罗伊娜手持月见草匕首疲于应付,所幸从师傅雷克斯那里学来的剑术和脚步,勉强能够从瓦尔基里利刃下存活下来。可面对咄咄逼人的攻势,她明知道一切都只是幻境,却不敢出手伤害身边最重要的人。

终于,月见草匕首被击飞后,罗伊娜彻底败下阵来,无力地跪倒在地。雷瓦汀之剑就在脖颈前,随时可以取走性命。

“请杀了我,诺恩斯...这样,就能离开瓶子了吧?”

冷酷无情的黑衣男生,如同初次在小镇诺欧通见面时一样,他收回银剑,没有杀死放弃求生的灰发少女。

“任何人都无法杀不死你的心魔,只有靠自己去消灭它。”两人四目相对,仿佛内心世界里只有彼此,“面对我,罗伊娜是否存在恐惧?”

“面对诺恩斯...”罗伊娜摇着头,“诺恩斯是我的守护者,最依赖的同伴,最重要的人,怎么会有恐惧...”

“既然如此,我存在于此的理由是什么?”

她惊讶地坐在原地,随后表情逐渐扭曲起来,害怕地向后移动,想要远离熟悉的黑衣男生。

“我在恐惧诺恩斯,为什么?我把他看作最重要的人,一个永远不想离开的人,为什么?”

“难道是害怕失去他?可他还活着,无论是旧世界还是新世界,他都会活着。”

“那我在怕什么?”

“你在害怕两人关系的变化,如果自己内心真实情感暴露出来,最终可能会失去这份依赖。”

此时,诺恩斯容貌产生了转变。他不再拥有蓝色头发和高挺鼻梁,虽然肩膀以下依旧维持原本身型,头部却变成了一只信鸽,场面极其违反常理。

已经过世的拜克斯,出现在了拍档邮差少女面前。

“这次又是拜克斯吗...还有完没完...”

罗伊娜无力做出挣扎,只能痛苦地捂住双眼,独自承受孤独和泪水。她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诺欧通修道院里的那个女孩,以前总是如此。

“我并非你的心魔,小娜...”然而拜克斯却把她拥入怀中,温度慢慢炙干了泪水,“我是你的力量,永远留存在千焱中守护着唯一的拍档。”

“我的力量?”

“小娜没有因为拜克斯的死而沉沦,没有因为失去而痛苦,它化作了勇气,不断激励你完成使命。小娜已经战胜了这份心魔,所以拜克斯才没有出现在无尽之序。”

“可是现在...”

“现在的拜克斯,并非无尽之序创造的心魔,而是来自小娜自己。你想要战胜自己,这份强烈的渴望,激发出了我。”

“我想要战胜自己,杀死心魔...但是...”

“只要直面心魔,把恐惧释放出来,它就会连同无尽之序一起土崩瓦解。”

“把恐惧释放出来...”罗伊娜瞥了眼白色信鸽,轻咬下唇,“可是这个世界土崩瓦解的话,就会和拜克斯与母亲彻底诀别...”

“有些人和事情,我们终将与其离别,但逝去的东西并非死去,他们会化作千焱,成为生者的勇气和力量。”

“成为千焱...我的勇气和力量?”

“记住,小娜和洛基并不相同。”

“诶?”

“洛基想要拿回失去的东西,因为他已经一无所有。小娜却拥有许多,有美好的友情、亲情,还有最忠贞的守护者。所以,你们并不相同。”

“我和洛基...并不相同...”罗伊娜有些胆怯,最终还是打起精神,看向了白色信鸽。

“嗯。”

“虽然我失去了很多人,很多珍贵的东西,但它们一直保留在瓶子里。”

“嗯。”

“它们不是心魔,而是勇气和力量,就像拜克斯一样。”

“嗯。”

白色信鸽容貌再次发生变化,重新恢复成年轻瓦尔基里。

“只要直面心魔,把恐惧释放出来,它就会连同无尽之序一起土崩瓦解。”

“嗯。”诺恩斯把她抱入怀中。

罗伊娜一边在笑,一边却又再落泪。她在男生耳畔喃喃细语,这些话只有两个人彼此才能听见。

紧接着,诺欧通石英城墙阳衍之室,连同无尽之序构造的内心世界一起,开始迅速风化。小镇消失不见、城墙消失不见,诺恩斯和托尔也消失不见了。

唯有双子圣女希芙仍旧站在那扇窗户前,她不再面无表情,而是露出久违的熟悉微笑。

“终于摆脱了心魔,我的孩子罗伊娜,我为你感到骄傲。”

“母亲...你不是幻境!?”

“嘿嘿~我把千焱留在了瑟灵尼尔塔,帮助你摆脱衣原体和蓓露丹迪的蛊惑,坚守命运圣女的使命。”

“...原来如此,你察觉到了我内心的软弱和黑暗,即使我从未承认...”

“没关系,任何人都会犯错,这才让我们更像一个普通人。请记住,我的孩子,我会永远守护着你,成为你的勇气和力量。”

希芙化身暖黄色光球,依附在罗伊娜的千焱之上,她如此温暖,如此柔和。

醒来时,少女正侧躺在男生怀抱中。仿佛沉睡已久的睡梦人,遇见了唤醒自己的王子。

她仰头看向他,竟然情不自禁地双颊绯红,体温升高。这一幕,反倒令男生有些不知所措。

“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她有些害羞。

“你睡了很久,一直都没醒过来。”诺恩斯被问得一头雾水,眼睛不断眨着,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有听茬。

“没记住就算了。”她腾得一下从怀抱里爬起,仰望头顶一望无尽的通天塔,“赶紧出发吧,阻止末日黄昏,净化诗蔻蒂。”

看向男生有些茫然,却又毫无犹豫前进的背影,罗伊娜心里默默自言自语。

“感谢你,成为我的勇气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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