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夜空中的青鸾
刘秀清站在城墙上这么一通吼，那是正中了金云鄂的下怀。
金云鄂今夜是被自己麾下这群马匪们气了个够呛。别人形容弱旅，用的词语起码还是“一触即溃”，他手下这支队伍倒好，都还没接触呢，直接就一路溃散了。这叫啥？
是，他金云鄂是清楚，出了这等事情，与鹰嘴崖一系的人马难当大用有脱不开的干系。若非大敌当前，金云鄂早就将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楚老三及原属其麾下的鹰嘴崖喽啰们骂个狗血淋头了。
可……这事情，越想越憋屈！
好在……今夜还有刘秀清这么一个难得的惊喜。
这个刘秀清，说话做事，那是对极了金云鄂的胃口。金云鄂甚至都在考虑，是不是应该给刘秀清来点更实在的好处？
别的不说，刘秀清是真给力啊！
看看，看看这家伙做的那是什么事，简直个顶个的漂亮！
击杀敌酋的心腹亲兵，临危孤身一人震慑敌军、稳住阵脚，随自己生擒敌首，还有现在，自己才透露出一点点口风，这小子那叫一个通透！
先登、夺旗！
这可不只是说来好听，那是实打实能够影响到交战双方的士气的。
别管刘秀清理解的是什么意思，有了先登夺旗的功绩在，哪怕他们就是现在真个退了，日后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是杠杠的。有了名声，他们这帮人日后就摇身一变，成了义军了！
义军不比马匪，义军做的事业，那是替天行道，有了这么个口号，那就可以积蓄力量再来的！
而如果今夜他们不退，这所谓的先登夺旗，现在就能派上用场！
金云鄂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热血沸腾，也前所未有的感动，以手指定刘秀清，大喝道：“刘秀清先登、夺旗，赏银五百两！”
五百两！
马匪们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来，一个个嘴唇嗡动，身体颤抖，只觉一股子邪气往头顶冒，眼睛都绿了。
五百两！似他们这样吃大锅饭的马匪，不吃不喝得挣多少年？这许多白花花的银子，就因为这么个水分极大的先登夺旗，就能拿了？
当即就有马匪嚷嚷起来：“我不服！”
余者大多心痒难耐，跟着起哄：“大先生未免厚此薄彼！”
“我等如何不及他？”
“这钱拿得如此轻松，那我也可以！”
好了！
金云鄂心中窃喜，扭过头看向他们，似笑非笑：“你们……能做到？”
当即就有马匪们不服气：“有何不可？”
“这有何难？”
“如何不能？”
待他们叫嚣了一阵，金云鄂再次虚按：“很好！既然能做到，那就听我的号令，咱们做一把大的！”
马匪头子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小的们！！”
马匪头子头也不回的朝着自己的手下吼：“掏出符来！听我号令！我说丢才丢！”
季伯长等人热血沸腾，一颗心全都掉进了钱眼里，当即掏出了符来，严阵以待。
马匪头子又冲着城墙上的刘秀清大叫：“刘秀清！撅断那根旗！留在上面，插上我们的旗，不要下来，让胡儿们看清楚城墙上是你！做得到么！”
刘秀清努力辨认，奈何还是认错了方向，朝着金云鄂不在的方向大吼：“没问题！可是老大，咱们没旗！”
金云鄂大叫：“你自己想办法！”
说完这句话，金云鄂就忙着安排其他事情去了，不再搭理刘秀清。他相信，刘秀清肯定有自己的办法。
想办法？
黑灯瞎火的，从哪去想办法？
刘秀清在城墙残段上找了半响，还是找不到替代品，急得抠脑袋。
“就这个了！”
刘秀清不管那许多了，干脆剥了自己的衣袍，哧溜哧溜的撕成烂絮，朝着半截旗杆子上一绑，这就算是齐活了。
反正有个“旗”就够了，至于这玩意儿为啥是这个模样，那个不重要。
只要它不长原先那模样就行了！
刚做完这些，城墙残段上又陆陆续续上来了一些人，刘秀清看不清楚，却是耕山煤矿的矿工们与季伯长等心腹。
这些人也不是单纯的自己上来，而是背上来尽可能多的火药。
刘秀清眼睛看不清楚，不代表脑子不清楚，听说带来了火药之后，这个胆子奇大的家伙也吓得都快跳起来了：“啥玩意儿？你们背了这么多火药来，胡儿们只要一支火箭，咱们全都没了！”
季伯长嘿嘿的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放轻松兄弟……”
放轻松？
我可去你的吧！
刘秀清想骂娘了。
正在此时，夜空中忽地划起一道美丽的青色弧线。
即使是以刘秀清的眼神儿也看得分明：那不是弧线，那是青色的火焰。
青色的火焰仿佛逆势流星般划破漆黑的长空，空气中夹杂着的细小尘埃轻易被烧成细小的碎玻璃，簌簌下落。一只神鸟顶生头冠，沐浴青焰之中，犹如传说中的青鸾。
青鸾拖着长长的尾羽，展开了硕大的双翼，仰天长鸣——
呦！！！
“那是什么？”
“老天！”
“人皇在上！”
“那是……神鸟青鸾！”
马匪们都探出头来看天上的场景，人人咋舌。
别说他们这班怕神怕鬼的普通马匪了，一向自诩见多识广的金云鄂也愣了一愣。旋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乖乖，沙州光复的时候，天穹之上出现了龙，咱们瓜州也不遑多让，也出现了鸾鸟……
今夜……能胜吧？
马匪头子死死的盯着那只青鸾，心思却飘到了其他的地方。
另一边的城墙之上。
季伯长不断调整着瞳仁，在他眼中的景象也便时而放大、时而缩小，时间稍长，头晕目眩的感觉便不可避免的袭来。此时他的一双眼睛就宛如一对精密的望远镜，正在不停的对焦，尝试着找到最为合适的距离。
这并非容易的事，季伯长头昏脑胀的，却绝不敢停下来。别看他们这伙人有上千喽啰，其中起码一半都有马匹，可一旦他停了下来，他们这支马匪队伍全都要变成瞎子、聋子。上千人的队伍，说小也是真不小了，全都抓了瞎，那是个什么下场？
战场上遇到了这种事，远比常人在雾霾天行走更加可怕。对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来说，只要有一个地方乱了，整个队伍崩溃的速度会远超常人的想象。这一点，经历了今晚的事件的季伯长最是清楚。
不需要更多的鞭策，只要想一想刚才经历的一切，季伯长就感到两腿发软。所以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断跟报着加央多吉所部的位置。
一个又一个数字从他嘴里报出，马匪们逐渐收回了聚焦在青鸾身上的目光，转而注意到了街头、巷子口以及其他一切有可能冒出敌军胡儿们的地方。
最开始的时候，马匪们高声喧哗，满嘴都是“金银”“女人”，话里话外透出的都是满不在乎。报到中段时，马匪们由原先的骂骂咧咧转变为了小声嘀咕，其中一些家伙开始浑身发抖——但到了如今，想走已是来之不及了。
很快，有人小声的啼哭起来，其间偶尔会夹杂着一些人歇斯底里的低声咒骂。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再提“金银财宝美娇娘”之类的词语。很明显，靠这些东西已经无法缓解马匪们高度紧绷的神经。
而到了现在，马匪们已经彻底安静了。
很快，季伯长说了最后一句话：“来了！”
来了！
所有人，无论畏惧还是兴奋，所有人的神情都是一凛。马匪们又开始低声咒骂，许多人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刀柄，通灵的马儿也察觉到了氛围的变化，焦躁地伸出一只只前蹄在地面上犁动。
哒——哧——
哒——哧——
……
马蹄踏在难得还未毁坏的青石路面上，又不安地犁动着，发出一声声令人神经绷紧的怪响。
嗤嗤……嗤嗤……轰……
玄武大街上的火海与爆炸仍在继续，时不时就有一些有的没的东西被崩上天，然而马匪们却没有心思再管。
他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一处。
也许只有一百丈，也许还不到一百丈，祈雨大道的街头率先出现了一顶胡儿们标志性的毡帽。
金云鄂死死盯住了对面那堵烟幕，心中不悲反喜，反而升起了一丝希望。
他等了七八年了，就专等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就在此时，就在此地，很快，就要落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