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门派与军阀
李明晨与黄笙又聊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亦即黄笙先前所言的“内里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原来黄笙的这个“素乐人瓜州名誉族长”头衔，实际上是因他与十来个玄天升龙道蓝袍道士关系匪浅而得来的。蓝袍的道士，一般最低也是暗境才能胜任，瓜州一地的情况特殊，这批人虽然年纪大了，却都是化境，且平素钻研颇深，稀奇古怪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比之寻常的化境强者还要更加可怕。别看只是十来个，放在小小的一州来说，已经是不得了的一股战斗力。放在唐古坨王庭，化境已经足够胜任“东本”一职，做得千户侯了。
如此重要的一股力量常年被整个瓜州的本地人外地人所遗忘，究其原因，还是根本没人重视的缘故。
瓜州的这批道士几乎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家伙，最年轻的也得六张开外了，从大夏时代便在此地。瓜州佛门势大，又有田地，占据社会生产的重要环节，自然声势浩大。他们一班道士只会做研究，也不会宣传，也不会争抢，就只扑在那个虚无缥缈的课题之上，用尽毕生死磕。可以说是除去找人要钱要粮，一年也难得出现在大众目光里一次，如此做法，哪能有存在感？
到了大夏衰落，唐古坨王庭崛起的这些年，他们依旧还是老样子，如何还有竞争力？雪域觉士会虽然在本地也是不济，比起这些道士们却仍旧要强得多，还占据了上层建筑的名头，道士们辛苦拿到的那一点救济粮，常常就被觉士会巧取豪夺了。这些老道士也不是没反抗过，这才留下最基本的一点吃用，否则，早就举旗造反了。
不过么，那是天下还没大旱以前的事情。
这些年连年大旱，收缴的粮食是越来越少，收税的比例却越来越大，往往好容易依靠着术士的帮助种出点粮食，转眼还不够交租、还庙债的。这种情况下，更多的农民选择了逃荒，哪怕一旦被抓住会遭遇极刑也快要阻拦不住势头，田地里干活的人便越来越少，闹到必须要依靠走私、去外地采买的程度。
就这样的背景下，原本就尴尬的玄天升龙道瓜州分坛的位置就更加尴尬了。
尴尬的意思是：原本还提供的那一点点救济粮，几乎也不给了。
这就要了命了。
断炊了，怎么办？
抢？老道士们互相看了看，觉得无论如何做不出来，谁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反？老道士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这倒是条办法，可是反谁呢？发救济粮时，觉士们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实际上觉士会的人也大多居无定所），一起也就领走了，人都找不到，反个什么。反整个瓜州的所有胡儿？好像……打不过。
内里不知哪个大聪明提了个主意：这个也好办，老夫一生都在烧丹，这丹虽说是铅汞药石之物，运用得当，总是能烧出“辟谷丹”的，眼下横竖没了退路……不如，破釜沉舟？
好吧，那就破釜沉舟。
其实大家伙谁也没好意思点破了：破釜沉舟是假的。老家伙们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逃避，不去面对那些他们不愿意想的后果而已。他们年纪虽大，但终究是不出象牙塔的学子而已。
丹肯定是没烧出来的，好在老道士们个个都有雄厚元气，比常人能挨饿倒是真的。
这虽然是个极其奇葩的故事，但据此也可看出一些事情。蓝袍道士都吃不饱，其他人该是什么样子？
老道士们一饿就是两个多月。
在此期间，老道士们倒是没有全盘停下，还在做着“破釜沉舟”的事。
怎么形容呢，地球上的一些院校的化学专业是什么模样，他们便是什么模样……
当时黄笙在“裂天剑派”接到的活儿是“巡防”，工作性质就跟地球上的保安差不多。闹到需要请巡防，主要还是那段时日居住在“焚香亭”附近的富户们连日来总有东西被盗。东西倒不值钱，可是这帮贼极其嚣张，大白天都敢明着顺，这就太恶劣了，闹得人心慌慌的。
报官？别闹了，唐古坨人根本就不管这些事……那就只好请“裂天剑派”组织弟子巡防了。
那天带队的就是黄笙。
黄笙抓到这些老家伙们时，这帮老家伙们都饿得皮包骨头了。还行，一个个虽然成了名副其实的“老骨头”，居然还神奇的留下了活动的力气。
黄笙看不过意，他那时已经大有名气，钱财倒是不缺，索性买了些粥饭与他们吃着，又亲自与客户进行了解释，自掏腰包承担了损失。
这班老道士虽然一辈子没出过象牙塔，但五十多年来受尽白眼还是感受得到的，突然出现一个愿意不计代价帮助他们的人，老头子们是个什么想法？
感动？
好吧感动也有一点……不过主要还是想赖上黄笙。
这不能怪老道士们，谁让黄笙是好人呢？
所以说，做好人难，难就难在这里。你若是要做好人，一定要具备自我牺牲的精神，否则善良本身就是你的软肋。
黄笙就被抓住了软肋。但他毕竟不是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他很快就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什么办法？
找工作嘛……
黄笙虽说是以武力闻名瓜州江湖，但这张嘴却是分好不差的。他自小就与李明晨一起厮混，口舌之圆滑，比李明晨也差不了多少，糊弄十来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老学者，手到擒来。
于是这帮化境的老道士们稀里糊涂的就成了黄笙手下的第一批员工，黄笙又东说西说，拐走了三四十口子情愿跟他干的同门师兄弟，“焚香亭”正式开业。
黄笙很聪明，当他得知这帮老道士想要赖上他混个长期饭票时，他立刻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十五六个化境高手，虽然年纪大一些，但却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实力。唐古坨王庭在此部署数千之众的军力，算上雪域觉士会的铁棒觉士们，统共也不过就是一百多的中阶修士罢了。这其中，化境的能有三成么？
他黄笙手下就有十来个！
如此强横的一股势力，有着的不小的市场，还有着最原始的乡土主义，瓜州本地那些素乐商户们干脆就推举黄笙做了“名誉族长”。
商户们有钱，黄笙有武力，两者再一结合，有了社会关系……这支脱胎于镖师行当的小门派一下就脱胎换骨了。
“裂天剑派”本就无限接近于准军事组织，只是缺乏稳定的收入来源而已，黄笙就连这个问题都解决了——“焚香亭”根本就不靠什么走镖、巡防过活，那只是他们在锻炼弟子素质！“焚香亭”的真正存活之道，是整个“素乐人”族群的供养！
素乐人是小商户民族，但做生意也是需要人手护卫的。他们从安西乃至更远的地方迁徙至此，一路上要经历多少磨难？整个民族没有武力设计，可能么？
原本素乐人们在大夏的王化及保护下的确是不再需要自身的武力，可……唐古坨人来了！
老道士们白日偷盗这件事并不大，却给了这些精明的商人们当头一棒。素乐人原本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族群再次失去了保护者，只是苦于没有拿得出手的力量，黄笙的出现却直接填补了这个空缺。
更妙的是，黄笙手下的那十来个道士各有所长，其中还有擅长教徒的。要知道瓜州的素乐人大多并不太缺钱的，他们的后代完全具备修行的条件，且逢此乱世，他们还真有这方面的需求！
“所以……”李明晨斟酌着词语，“你现在不只是门主，还是一方诸侯？”
一方诸侯是美化后的称呼了，其实李明晨最早想说的是军阀。
黄笙点了点头：“不错。不过我这军阀么，管的人还是不够多，若是与你的那位喻兄弟联手，那才叫真厉害。”
李明晨微微颔首。
他这位好朋友的确是厉害无比，在唐古坨人的眼皮子底下搞出了如此一支力量却没被发觉，反而让人觉得他们只是一个与“裂天剑派”抢生意的小门派而已。
两个又谈了些话，门突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