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对手
空间逐渐归于平静，涟漪逐渐被抹平，论灵顷一步踏出，消失不见。
宇宙里静谧无声，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可能性，大大小小的天体依照着某种恒定的规律自转且公转着，亿万斯年，从未停歇。
周华良仍旧还是站在他原本所站的位置。他站在一颗完全破碎的小行星的碎片之上，那颗小行星在完好时很可能有着几千里的直径，但在两位虚境的战斗中却根本毫无意义，轻易就被撕成碎片，成为了一堆一堆的星际垃圾。
这颗被他们彻底打爆的小行星是否很像大夏？
没头没尾的，周华良突发奇想。
大夏也是这样，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击碎，裂成一地碎片。
不同之处在于，没有生命的小行星一直都很丑陋荒凉，而大夏至今仍旧保持着美丽。
周华良没有急着走。他想看一看大夏真正的模样。
这是他成为虚境之后第一次在太空里观察大夏。
他现在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到一颗水蓝色的星球，蓝色的海洋占据了星球表面的绝大多数，五块大陆就仿佛漂浮在蓝色饮料上的饼干，诱人而又可爱。这些饼干就是夏人以及其他的各族生活的土地，站在宇宙的层面来看，它们是如此的美丽，也是如此的渺小，而且，脆弱得可笑。
周华良可以肯定，只要自己轻轻动动腿，像踢蹴鞠一样将自己立足的这块星屑对着那颗水蓝色的星球踢过去，这种脆弱的美丽顷刻间就会化作一片火海，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生活在饼干上的家伙们是不是很凄惨？
这个问题自周华良踏足宇宙之后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但当他与论灵顷打过一场之后，他有了自己的答案。
是。也不是。
倘若世界是一滴蓝色饮料球，漂浮在其上的是五块饼干，那么生活在其中各类生灵完全就是最微小的蝼蚁。除非有着最高阶的遁术“火眼金睛”，否则这种小东西根本难以用肉眼看到。
那只是看不到，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无数的蝼蚁在宇宙的漠视之下苟活，但足够庞大的蝼蚁群体中总会诞生出一两只异类。它们或许更加强壮，或许生出了翅膀，或许只是某种体内的分泌出了问题……但只要它抬起头，看向蓝色天空封闭之外的世界，一切都会不同。
而现在的问题，就是有人遮住了蝼蚁们的眼。他们看不到，不敢再去看，不敢再去想，甚至不敢认为遮住他们的眼睛的与他们还是同类。
这是一种病。整个大夏世界的人类都病了。兽群之中的兽王也不会永远霸占着位置，然而万物之灵的人却有这种幼稚的幻想，这是不是一种病变？
周华良认为是。
病了就得治。他周华良来做那个郎中。
他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四十几年的星球。
那不仅仅是颗星球，更是大夏所在的世界，还是所有生灵的摇篮。
在摇篮里称王称霸，有什么意思？欺负自己的同类、单方面宣称自己的高位格，又有什么意思？
总会有蝼蚁反抗的。
虚境可以遮住蝼蚁们的眼，但蝼蚁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譬如……
周华良在自己的脑海里检索了一圈，想到了喻超白。
喻超白还在瓜州，除了他以外，瓜州还有韦名传。
论灵顷说：陇右还有难度。
那位第一名将已经在战斗中隐晦的证明了一件事：他在某些事情上并不信任摄政觉士康萨，康萨也是如此。
不信任？
周华良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并开始分析。
从始至终，康萨也没有在沙州出现过。
而论灵顷在战斗前透露，瓜州的战斗也已经开始，并且是一打二。
周华良方才担心的正是这个。
他反应过来了。
与韦名传战斗的必然是土登格勒与康萨。
康萨与土登格勒并非盟友，反而是敌人，但却一同出现在瓜州，这说明什么？
论灵顷一开始就说沙州可以送给他，所以……他是在拉拢自己！
为什么要拉拢？
说明这三个府看似是两派，但实际上仍然还是三派！为了某种利益，任意两家都可能会联手！
论灵顷先前只容忍可以丢掉沙州，打过之后却连陇右都松了口，他还是在给自己卖好！
单单只是这两个家伙应该拿不下韦名传，那么……
再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好几个非王庭的高手呢？
真的出现这种事，别说陇右了，沙州都可能会被收回来！
这不是不可能，他周华良想得到依靠喻超白和剑南的韦名传，难道王庭的几个顶级强者会想不到？
周华良的眼睛突然缩了缩。
是了，土登格勒的“吞巴府”实质上是以一己之力单挑对面三家，在这场争斗中落入了下风，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吞巴府”最大的支持者“赞普王族”已经分裂了。换言之，“吞巴府”是因为没有盟友了，所以才会与身处境外的义军成为短暂的同盟。
义军起码有两个虚境，还有周昊阳，再加上“吞巴府”自己也有两位虚境，强强联合之下，起码也能大大缓解“吞巴府”目前的困境。
原本的唐古坨王庭的政治结构里，“德勒府”与“吞巴府”相争的最大底气，便是其下辖的雪疆五寺。五座白塔寺，一寺一大觉，那些虚假的虚境虽然比不上真正的虚境，但的确已经达到了这个层次的门槛，两派也算势均力敌，“赞普王族”则坐收渔利。后来论灵顷的“桑珠府”强势崛起，“吞巴府”原本有两个虚境，再加上“赞普王族”的虚境，整个王庭的力量才得以平衡。
眼下大国主已死，平衡被打破，因此“吞巴府”才一时处于不利——但这是两派对垒而言！
实际上“桑珠府”是独立的势力，他们并不依附于“德勒府”，论灵顷隐隐为王庭最强者，他们也有自己的利益所在！
而倘若以三足鼎立来看，“桑珠府”才是最弱的一方！
作为最弱的一方，“桑珠府”却拥有陇右道名义上的主导地位，其他两府如何不眼红？
放在以前，“桑珠府”与“德勒府”结盟，对抗“吞巴府”与“赞普王族”，这是势均力敌。可“赞普王族”突然中途退场，事情自然也就迎来了转机。
“桑珠府”与“德勒府”的联盟看似牢固，其实全都是因为有着外敌，且王族暗中支持敌人，这才有两府多年的亲密配合。可如今王族突然衰落，“桑珠府”还能与“德勒府”联合么？
再与“德勒府”结盟，“桑珠府”在事实上就成为了“德勒府”的附庸了——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结果是：
在三足鼎立的情况下，最强的“德勒府”与次强的“吞巴府”联手，先把“桑珠府”吞掉。
不止。
在如今的局面下，失去了王族压制的三家，其核心利益也已经出现了变动。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得不投向境外！
“德勒府”希望战火连天发展更多的信徒，“桑珠府”底蕴不够，只希望保有陇右，而“吞巴府”早早与自己所部打好了关系，立足不败之地，只待吞下整个王庭……
这种情况下，无论哪个方面来看，“桑珠府”斗已经彻底失去先手了！然而他们绝不肯成为“德勒府”的附庸，所以论灵顷才会亲自过来！
那位第一名将直接下场，顺势而为，故意愿意输给自己，舍弃面子不要，也要把自己这一方彻底送进局。
这是个阳谋。
陇右，“桑珠府”不要了，那两家可以争，但实力最弱的“桑珠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保有哪怕是名义上的陇右领土——既然如此，那就退场，让力量同样不俗的义军加入其中！
义军要不要陇右？
要就去和他们打，打到三方都筋疲力尽，养精蓄锐的“桑珠府”就会趁虚而入。
周华良面色一点点凝重，他再次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这个可能性的线索其实还是论灵顷提供的。
他说：陇右还有难度。
“德勒府”和“吞巴府”目前的力量势均力敌，不同的是“吞巴府”的力量是与义军结盟而获得，而“德勒府”则是自身实力就雄厚。那么……
“德勒府”也拉来外援呢？
至此，一切都闭环了。
周华良笑了一下，喃喃自语：“真是厉害的对手……”
中年人的目光再次落向那颗水蓝色的星球，似乎是在寻找瓜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