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人马（中）
“金云鄂啊金云鄂，你说你没事惹他干嘛！”
金云鄂吓得脸都煞白煞白的，若不是脸还高高的肿着，他是真想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刮子。
这不是他没事找事么！
金云鄂是越想越悔，这一切只因他手欠，没事抓了徐德龙一伙图个什么！结果惹来了那恶婆娘、挨了这顿好打不说，那姓喻的还找上门来了！
实际上这位马匪龙头原本倒是不太怕喻太岁，可架不住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习惯于思考，但某些信息的存在是足够导致人误判的。在金云鄂看来，那位喻太岁的本事虽然不错，但也算不得高明，可唯独他这软实力，实在是堪称可怕到了极点。
就单说他那个可怕的夫人，那可是正经的高阶修士。
这高阶修士可不比大白菜，那位喻夫人呢？那小模样瞅着有二十岁么？这么点大一个女孩子已经是高阶修士，喻夫人的家世还用得着想？
乖乖，二十岁不到的高阶修士……金云鄂只要一想到就感到肝儿颤。
而且这还没完！
常言道“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位喻太岁既然配得上他那个恶形恶状的夫人，他自己的家世该何等惊人？
就算这姓喻的是个小白脸……
靠，喻太岁终日与那生得初具人形的周家大郎混在一起，又参与周大先生剿灭外来强龙的行动，他就算是个小白脸，也是惹不得的小白脸啊……
金云鄂现在想想那些被杀得浮尸遍地的绀色沙鹄人就肝儿颤。除非是大世家培养出的子弟，谁人有如此狠辣的心肠？
说他是小白脸？
那就更可怕了。这就说明那个年轻人根本就没把人命当回事，天生的冷血。
妈呀，我咋就招惹上这种背景极度神秘的亡命徒了，当日在气头上，竟然还说要抓了这种人的老婆享用……
想到这里，金云鄂越发感到嘴里苦涩无比。
他这么一通发散思维，真真假假的信息混在一起，先就给自己塑造出一个“不可力敌”的印象。这等想法在很多时候能够明哲保身，可在某些特定时间点，就是纯粹的自己吓自己了。
金大先生是越想越怕，料想还是暂避风头为好，赶紧就要挣扎着爬起来。然而恰在此时，张郎中不知抽了哪门子风，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金大先生本就在极度的惶恐之中，陡然间被这么一拍，瞬间就吓得一个激灵，大叫道：“啊！！”
张郎中吓得连忙拉着徒弟德福往后退，师徒俩吓得瑟瑟发抖。
这张郎中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在这个时代来说，就算是长寿了。长寿的长者往往拥有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张郎中自然也不例外。老头子是做大夫的，平素调理得不差，记忆力也好，是以脑子转得不慢，很快就反应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所谓“喻太岁”的好汉竟然吓得全瓜州的新晋绿林巨魁金龙头都从椅子上掉了下去，这……这该是何等心狠手辣的人物？！
这位老先生也是一般的自己吓自己，这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心里登时打起了鼓。他也是心里发怵，一时之间拿不出主意，这才鬼使神差地拍了金云鄂一下，哪个晓得金大先生竟然怕成这样？
人在恐惧时的精神本就绷得紧紧的，金云鄂再这么一叫，老先生心里彻底没了底，师徒俩吓得连连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抖得跟地球上的电动牙刷似的。
金云鄂嚎了片刻，马上发现了喻超白暂时还没到，终于勉强控制住了自己，扭头就来看张郎中。
这位马匪龙头如今人都麻了，加上本身也不嗜杀，是以也不追究了。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金云鄂挣扎着就想爬起来。
正在此时，张郎中战战兢兢的声音响起：“金，金龙头……小老儿师徒两个……这个这个这个……”
你们两个？
你们两个怎么办我从哪知道，我还想知道我自己怎么办呢！
金云鄂心里烦躁得紧，刚要开口，那通风报信的家伙终于连滚带爬地跑了进了。
这家伙脑袋上包着绷带，杀猪一般嚎，吓得说话都结巴了：“大、大当家，如、如何是好？那喻、喻太岁领，领着两个黄、黄袍的道爷，手、手里拎，拎着一个咱、咱们的弟兄……打打打打进来了！”
金云鄂原本已经快要成功站起来了，不料这个喽啰一席话再次给马匪龙头脆弱的心理防线撕开了口子，并且这一次的心理创伤是毁灭性的，大夫也治不好。
马匪头子只觉天旋地转，耳中只不断回放着两个词：黄袍道士？还两个？
黄袍道士……还是两个……
噗通！
原本快要成功爬起的金云鄂忽然眼前一黑，再次摔倒在地。
“大、大当家的……”
那喽啰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头领了，他也吓得不轻，一脸恐惧的看向外面，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再也说不出囫囵话来。
张郎中和德福顺着喽啰手指指向望去，徒弟德福望见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黄澄澄的风沙之中，一个骑马的人腋下夹了鼓鼓囊囊个物件，缓缓而来。他胯下的骏马头如撞角，劈开层层的沙幕，天地也难阻。在他的身后，两个穿着显眼黄袍的老者紧随其后，宛如忠仆。
……………………
几个时辰之前。
楚老三打着马，满脸阴沉，时不时“呸”的吐出口混合着沙子和血的唾沫。
耳边，哒哒地传来马蹄。
不用回头看，楚老三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心腹兼军师吴大脑袋来了。这个小子马术不佳，他骑马，那些马儿大多被弄得紧张，不会发出那种老手操控时轻松的“咕噜噜噜”的响鼻声，是以楚老三一听就清楚是这家伙来了。
楚老三也没搭理他这个心腹，脸色反而是越发的阴郁，衬托得高高肿起的脸颊紫得发亮。
感受到脸上传来的阵阵疼痛，楚老三是越想越气，忍不住朝自己的心腹抱怨道：“大脑袋，你来评评理，那金云鄂，像话么？”
这独眼的马匪显然也是气昏了头了，居然问自己的心腹“评理”，若非心中积怨已久，如何说得出这番话来。
吴大脑袋手忙脚乱地掰着自己胯下的马儿，只觉这也不对头，那也不得劲。此刻突然听见自己的头领发问，一时只得敷衍：“是是，当家的说得不错……”
这家伙本身不过敷衍之语，但有的时候提问的人本就是带着自己的看法来寻求认同的，你只要顺着他说，他自然也就打开话匣子，根本不必提出自己的见解。
眼下便是如此，那独眼的楚老三听了这句话，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受了内伤的胸腔火辣辣的疼痛，激得凶性毕露：“想当初唐龙头活着时，咱们鹰嘴崖的兄弟便是鹰嘴崖的，黑七寨的便是黑七寨的，头领们各领着弟兄驰骋，岂不威风？弟兄们个个抄了刀枪做买卖，岂不快活？”
“自从他金云鄂上了台呢？”
“成日介紧闭山门，坐吃山空！”
“弟兄们跟着他干，不在乎哪个是龙头老大，唯独少不得这个！”
楚老三脸上的肿块越发的亮了，一只独眼瞪得滴溜圆，伸出一只手颠了两颠，模拟出装满银子的鼓胀的荷包。
吴大脑袋脑子也不慢，知道这是表忠心的好机会，连忙点头附和：“当家的说得不错，咱们这些时日，坐吃山空！”
他故意附和了一句，就等自己的头领继续吐槽。
果不其然，那楚老三的独眼瞪得越发的圆：“坐吃山空也罢了，可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开罪喻太岁！喻太岁，惹得么？”
吴大脑袋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先生非要抓了人家的属下，结果抓了莫名其妙又给放了，这才惹来人家的夫人报仇——当家的，你说说看，这不是无端开罪人家喻太岁么？”
说到此处，大脑袋仿佛畏惧地四下张望了一眼：“那喻太岁，杀人不眨眼！我听说这周遭的绀色沙鹄人通通都是喻太岁杀的——那叫一个狠！听说好几个部落的青壮都给杀尽了！”
“什么大先生，在我这，他就是个屁！”楚老三瞪得独眼都要鼓出来了，“这绀色沙鹄之中，多少咱们的弟兄？咱们在此快活，聚得五七千的好汉，唐古坨人也惹不得咱们！偏偏跟了他后，一个娘们儿也能打上门来！”
吴大脑袋又缩了缩脑袋，有风沙从他脖子里钻进去，麻酥酥痒的难受。他心想那娘们儿可是勇悍异常，你倒有能耐拿得下么？看看你脸上这肿的，娘们儿打的！
吴大脑袋想到那姑娘就直打哆嗦。
那姑娘的手段高明，下手也黑，打了人后都有多久了，寨里弟兄们还是不好，分明就是一股暗劲不绝，明摆着就不是好惹的，你也就趁着人不在过过嘴瘾。
不过这些话他万万不敢说出来，只敢在心里吐槽。
那楚老三还在叫骂：“也是老子点背，开罪了那姓金的，他非要老子来巡山，嘿嘿，呸！摆明了要吞掉咱们鹰嘴崖的弟兄……”
独眼马匪骂骂咧咧，一路走一路吐槽，吴大脑袋不住附和，两个家伙就越走越远。
正如楚老三所说，他们这是去巡山。
巡山也就是探探道，溜达一圈，打听打听消息，看看有无敌人。
其实原本这是一个挺好的差事。毕竟这下了山就没人管了，他们可以借机搞点外快。不过对于楚老三来说，这就是个坏事了。
他毕竟以前是鹰嘴崖的头目，让他出来巡山，长此以往，弟兄们谁还认他？
这事情传了出去，他丢人！
堂堂一个头领，居然做喽啰的活儿，绿林道上怎么看？没了面子也就没了名号，绿林道上现实得很。
不过，确实也不能怪楚老三满肚子牢骚。这些时日来紧闭山门，坐吃山空，毕竟也不是个办法。
两个家伙打着马慢悠悠地走，待路过“粱沙河”时，他们的运气来了。
楚老三本是骂骂咧咧，吴大脑袋忽然兴奋地一拍脑袋：“啊呀，当家的，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