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财帛动人心
徐德龙一行人走下山寨时，腿肚子都是软的。
杜老九因挨了打，打得脖子都歪了，嘴里又缺了牙，脸上又肿起老高，一动就痛，因此不肯转动脖子，只好斜着眼儿来瞟。
他瞟的是徐德龙的胸口。每走上三五步，他总要斜着眼过来瞅上几下，似乎其中藏着什么稀世珍宝，令他不得不侧目。
钱宝有些受不了杜老九的目光，觉得他像个贼，开口就骂：“看看看，看什么！又不短你一文钱！”
杜老九也不懊恼，他是个长相憨厚的汉子，实际上也的确是一个憨厚的汉子。
杜老九挨了怼，咧开嘴憨憨的一笑，他笑起来时眉头向下撇着，宛如两柄锄头，看起来像土地里劳作的农民而远多过像舞刀弄枪的镖师：“咱的钱真回来了？”
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大家的心声，几个人齐齐上前一步，五十多双眼睛，一百多道视线，刹那间全都聚焦在徐德龙身上，目光灼灼，目光中的殷切和期盼简直能让瞎子都看见。
徐德龙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不得不第十一次将手伸进怀里，掏出叠厚厚的银票来。
他刚一掏出来，身后王三的声音传来：“不如……数数？”
“是啊，大师兄，数一数，数一数。”
“数数总是没错的。”
“点点，点点总不会错。”
徐德龙不用看也知道，说这些话时，王三必定舔了舔嘴唇，邓发想必又摸过了鼻子，杨幺必然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东家不在，他徐德龙就是带头的，钱是由他管带，自然也就是份责任。
不过徐德龙清楚，这些兄弟们并非是认定他会中饱私囊，而是这件事发生的着实是太不寻常。
你们可曾见过落入了马匪手中的钱，还能要得回来的？
漫说是没有历经过的，就连徐德龙他们自己也不肯相信。
咋，这金云鄂，啥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转性子了？
徐德龙曾听说过，金大先生这伙与别处大不相同，他们却不爱杀人，只要贪财。
可问题是，徐德龙当时扯着喻超白的虎皮，试探着想要要回被收走的银票时，那姓金的一咬牙，居然还真给了！
徐德龙是隐隐约约猜到了这混到了马匪头子的金大先生可能有些盘算，不愿节外生枝，因而才有此一问，谁知真要回来了。
要回来了……要回来了！
不仅要回来了，那姓金的居然还亲自礼送他们下了山。
实话说，徐德龙一路下山时，腿肚都是软的。
谁知道那金云鄂会不会偷偷给自己来一手阴的？
他们五十几个人，一路上提心吊胆，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倒把金云鄂整的脾气也撩拨得越发暴躁。
由不得徐德龙他们不小心。那可是统领几千人的马匪头子，传言是说他不爱杀人，可这种事情，谁又说的清楚？
徐德龙清楚，自己一伙的身上，揣了足足上万两银票。
上万两！
那姓金的虽说似乎对于东家灯三人有些忌惮，可……
万一他是故作姿态，做出礼送自己出境的假象，半路上杀伤了自己呢？
徐德龙一伙被抓住时，这上万两银票众目睽睽之下被翻出，按理说是充公的。
可……只要这么一转手，姓金的连施辣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自己人等，那笔钱神鬼不知，可就是他自己的了！
财帛动人心，何况身边就杵着这么个土匪头子？
好在这马匪头子这次难得发了善心，竟是真心送他们出境的，一路上虽无好脸色，居然还呵斥了几个想要动手的喽啰。
这事情实在有些不真实，若非手里厚厚的一沓银票，谁能相信这竟是真实的经历？
徐德龙想到这里，手上沾了唾沫就来数银票：“五百，一千，两千……”
第十一次点完这笔钱后，众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银票还在，命也还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徐德龙将银票细细叠好，揣进里衣，厚厚的贴在胸膛上，终于感觉踏实不少。
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我说，要不……要不咱们分了它？”
徐德龙眉头一挑，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乃是人群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
这汉子是邓发，是徐德龙的同乡，平素颇有情谊。
不等徐德龙说话，王三一瞪眼，喝骂道：“邓发，猪油蒙了你的心了？分了钱，咱们东家的事怎么办？”
王三笑了笑，挤眉弄眼的，看上去颇为轻佻：“咱们几兄弟在此分了他，个个能得几百两，钱一到手，立刻休养一段时间，神不知鬼不觉，谁能知晓？”
说到这里，这王三神秘的往后一戳：“这不还有那姓金的给咱们背锅……”
寒风又开始呜呜的刮起来，吹得五十几个汉子衣袍卷起，风中卷着的黄沙不住击打在五十几个护卫粗粝的毛孔上，拼命想要往里钻。
那些沙砾色泽明黄，看上去与金子一般无二。
这徐德龙怀里的，岂不正是金银……
护卫群体中大概有那么十几个人有了些不正常的骚动。
不是骚动，是心动。
分钱？
白花花的银子，足足上万两！给他们五十几个人分，每个人都可分到不少！
分钱当然是好！
杜老九为人憨厚，但憨厚不代表蠢笨，他也是见识过的，连忙怒喝道：“老邓，你说的什么胡话！这钱是东家——”
“什么东家？”护卫之中有人嬉皮笑脸的问了一句。
这一句话看似平常，徐德龙心里却是一沉。
完了！
果不其然，随着这一句话，有那么十多个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嘿嘿，徐老哥的为人，咱们是清楚的，大家都佩服得紧。可你杜老九是个什么东西！”
邓发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那什么东家害得咱们差点了了账，咱们收他些钱，也是应该的。更何况——”
邓发的眼睛突然死死盯住了徐德龙、王三和杜老九，语气变得阴冷起来：“更何况，那姓喻的可不是我的东家！”
事实的确如此。
严格来说，真正来见了喻超白这个东家的，一共也只那晚帐篷外的几个人罢了。其余人等，既没有与喻超白见礼，也没有与喻超白说过话，他们算什么东家长工？
何况……
他们刚刚才从马匪手里逃出生天，如今细细想来，那伙马匪分明就是来寻仇的！
虽说那姓金的最终没要了自己一行的小命，可归根结底，这事情还是由那什么东家而起！
在这十来个护卫们看来：你徐德龙得了人家好处，收了人家买命钱，自然要尽心尽力。可大家伙，不欠那姓喻的！
你徐德龙想要多赚银子，咱们弟兄也是想要多赚银子，左右不过是银子，现在你怀里正是银子，何不拿来直接分了痛快？
银子、银子、银子、银子、银子……
为了银子这个有魔力的词，这些人的眼神全都变了！
那杨幺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老邓，徐老大哪能忘了你？他那日在沙丘上背着咱们拿了几千两，留给你的，起码也有这几百两呐！”
若说邓发的话还在徐德龙的预料之中，杨幺这句话就着实是故意搞分裂了。
喻超白那日送与徐德龙等三人的钱，乃是买命钱。当时只有徐德龙三人甘愿为他拼命，这笔钱喻超白给的也就光明正大。
按镖师行当的规矩，买命钱一旦接了，这条命也就得替东家死一次，这笔钱某种意义上就不是钱，是他们三个人的命，旁人纵然看见了，哪个又能说三道四？
一条命几千两，这钱拿着，胆子小的人都要吓昏了！
这笔钱的意义是如此之重，自然是合该他们三人得，这杨幺提起这个当口，莫非从那时起，就已惦记上了么？
杜老九大怒：“老邓，老杨，你们——”
话音未落，一只手高高的抬了起来，制止了杜老九。
徐德龙看了看邓发，又看了看那十几个有些蠢蠢欲动的护卫，缓缓说道：“钱么，自然是要分的。”
话音刚落，王三跳将起来：“徐老大，你！”
在王三看来，收了东家买命钱，这条命就是人家的了。
如今东家要求他们去往瓜州晋昌府，那是天经地义，岂能因此毁了信誉？
再者一说，那晋昌府，正是他们裂天剑派的主要活动范围！
眼下倘若真的分了钱，五十多个人，人多嘴杂的，难免就要说漏了嘴！
一旦说漏了嘴，不消多时，这件事自然会传遍业界，自己这些人，可就彻底扬名了！到那时，失了信誉，又揣了几千两买命钱，哼……惹来了什么人，这点买命钱只怕都不是自己的！
王三越想越气，几乎想要跳起脚骂，然而徐德龙无视了他，慢条斯理的说：“你们想要这些钱么？”
杨幺邓发相视一眼，随后多达十几声吞咽唾沫的声音响起。
徐德龙叹了口气，突地暴喝道：“你说对了！这就是老子的买命钱，想要银子么？来！”
嗤啦，徐德龙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健硕的胸膛，脸色涨红一片：“想要我的买命钱，就先拿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