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浓情悔认真
回头皆幻景
对面是何人”
又是一段极具韵味的戏腔从舞台上穿过寂静而来。
台上台下再一次陷入寂静之中。
只因为这一次展示戏腔的不再是姜琳，而是苏琅。
相比苏琅第一次自《兰亭序》向听众们展示戏腔时，这短短几句歌词的节奏、咬字以及情感都无比熟稔。
也就是说，从那时算起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苏琅的进步称得上一日千里。
“昆曲！”
就在舞台正前方，与观众席之间的交流席内，坐着几位从蓟城大学文学系、历史系等学院请来的教授。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有些惊讶地低声喝喊。
是的，苏琅这几句戏腔的腔调是化用的昆曲。
《桃花扇》是一部经典的戏剧大作。
自问世以来便衍生出了许多的版本。
如京剧、越剧等。
苏琅化用的这一版便是昆曲。
近乎专业的咬字发音让交流席内的教授们连连点头。
腔调很正，挺有意思，而且和这首歌的编曲融合地很融洽。
可惜就是太短了。
简直就像那些半天憋不出来什么好屁的网文作者一样。
又水又短。
苏琅微微仰头，双眼紧闭，转音、颤音，每个音符从他的嘴里溜出来都仿佛写满了故事。
“戏一折，水袖起落
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
扇开合，锣鼓响又默
戏中情，戏外人，凭谁说”
姜琳的声音带着别样的韵味。
有似水的温柔，有如风的轻缓，流进每个人的心间。
苏琅看向姜琳，沉声唱起。
“惯将喜怒哀乐都藏入粉墨
陈词唱穿又如何
白骨青灰皆我”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忧国
哪怕无人知我”
姜琳的回应坚定而有力，比起苏琅的第一版更具震撼人心的画面感和力量。
尤其是“哪怕无人知我”亦要以血鉴轩辕的果断和决心。
是那般地让人动容。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
她唱须以血来和
戏幕起，戏幕落，终是客”
是啊，这绝响终归需要血做和。
这是燎原的火星，以血铸就。
来往的行人亦好，看客也罢，萍水相逢便是极限。
他们终归是客。
“你方唱罢我登场
莫嘲风月戏，莫笑人荒唐
也曾问青黄
也曾铿锵唱兴亡
道无情，道有情，怎思量
道无情，道有情，费思量～”
自一开始的询问，到最终的喟叹。
故事终结在了眼前浮起的那片烈焰之中。
烈焰里埋葬了报国的位卑者。
也埋葬了这世界不该出现的罪恶。
幕起幕落便是一场戏。
它或许唱着感人肺腑的爱情，或悲，或喜，或平凡，或伟大。
也可能唱着家国山河，或豪迈，或婉约。
但无论是何番戏码，终究化作了那褪尽罪恶的烈焰。
人言“戏子无情”，但“无情”抑或“有情”都不重要了。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付之一炬。
随着乐音的停顿戛然而止，只剩下满堂的喝彩与掌声。
“谢谢苏琅，谢谢姜琳，谢谢两位为我们带来这首感人的《赤伶》1，请二位交流席入座。”
随着主持人的指引，台上的小两口迈步走向了交流席。
等两人坐下之后，几位教授也表示了他们的欢迎。
一番简单的对话之后，那位来自蓟城大学文学系的教授感兴趣的问到。
“我对二位小友在歌里讲述的故事十分感兴趣，不知两位能不能和我们分享一下？”
苏琅微微颔首，拿起话筒说到。
“这是一个英雄的故事。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夜。
随着东瀛倭贼的枪声响起，举国上下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尚未受到战火波及的安远县城内一片祥和，戏园的戏台上仍咿咿呀呀的唱着悲欢离合的《桃花扇》。
你方唱罢我登场，只是不知这戏里戏外唱的是谁的悲欢谁的离合。
裴晏之，便是这戏院的‘角儿’，也是《赤伶》的主角。
方寸戏台上，只见他水袖柔婉、昆腔曼妙，在一众叫好声中，生生演活了那敢爱敢恨、不惜血染桃花的李香君。
但家国破碎，山河飘零，孰能幸免。”
话到此处，背景故事其实也就交代清楚了，然而这简单的话语背后是何等的悲怆。
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段岁月无人能忘，无人敢忘。
那是铭刻进血脉的国仇家恨，怎能忘记，怎能原谅？
苏琅继续说到。
“不久，战火便绵延到安远县城，倭贼包围住县城，并来到戏园要求给他们单独演一场，以慰问他们的士兵，并指名裴晏之出场。
胆敢拒绝，便烧了整个戏园乃至县城，所有人亦难逃一死。”
这沉重的话语让场内所有人都捏紧了拳头。
苏琅的语气沉重，任谁都能感受到他那埋藏的怒火。
只是故事还没讲完，接着说下去的人已经换成了他身旁的姜琳。
“裴晏之没有拒绝，转身坐到妆台前，描起了眉目。
是夜，小县城内一片寂静，映衬着戏园里的灯火通明，倭贼们都坐在戏台下，喝着酒吃着肉，放肆谈笑。
锣鼓敲响，戏幕拉开，好戏开场。
台上唱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台下坐的是豺狼虎豹，恶鬼当道。
随着鼓声急切，裴晏之的唱腔愈发悲愤，台下那些豺狼竟也怔住了，就在此刻，台上‘李香君’大喝一声‘点火！’”
“李香君”在大喝“点火”，姜琳也在大喝“点火”。
两人的身影仿若穿越了时空重叠在一起。
恍惚间燃起的烈焰让所有人的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而台上的声音还在讲述，一个全须全尾的故事娓娓道来。
“直到倭贼发觉，火势早已蔓延，想逃出去却发现门早已被堵得严严实实，整座戏楼都在他们不知不觉间被泼洒了油。
原来这竟是一个计，以生命为代价上演的一出好戏。
台上的‘李香君’正咿呀唱道：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楼塌了，戏却未终，烈焰里响起的荡气回肠的大笑经久不绝
都道戏子无情，怎知戏子也有心。
真真是‘位卑未敢忘忧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