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杀人了
黄昏时刻，残阳夕照，将零星出城之人的身影拖得极长。
与他们相对应的，便是在城门的另一边，拥挤着想要挤进城来的妖族了。
“大爷，您行行好，放我们母子进城吧！”一只人兽熊身，膀大腰圆的黑熊精，手中还抱着一只尚在哺乳的小熊，抢到了队伍前列，忍不住地哀求着看守城门的卫兵。
那守城的卫兵乃是一位已经彻底化形成人身的妖帅，见此情况，瞥了一眼，嫌弃地说道：
“速速散去，虎魄城的进城条件，乃是一人一株二阶灵草，加上妖将修为灵智已开。”
“你本人倒是满足这条件，但是你怀中的孩儿，无论如何是不可进入虎魄城的。”
“这是虎魄城数百年的规定，并非特意新增为难尔等。”
“速速退去吧。”
那人首熊身的母熊苦苦哀求道：
“军爷，军爷，我这孩子尚且年幼，如何离得开人？我若是一人进去，他连生存都难啊，莫非你是要逼死我儿么？我保证，我这儿子不哭不闹，在虎魄城中，不会给他人添麻烦的，您就通融通融吧。”
那卫兵瞅了一眼母熊怀中的小熊，只见其憨态可掬，竟真如那母熊妖所言般不哭不闹，小眼睛显得灵气十足。
卫兵目露不忍之色，但转眼便抛到脑后，强硬地说道：
“即便如此，也不可越过虎魄城的规定。”
“像你这样的妖怪，我见得多了，都是想带着自己孩子进虎魄城吸收妖神大人的星辰力量，为孩子谋福利、求前途的。”
“为人父母者，此情可悯，我也就不计较你在这胡搅蛮缠之事了，速速退去，你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说罢，便举起了手中的棍棒，准备驱赶这对黑熊精母子。
可是那母熊妖非但不动摇，反倒是顺势往下一倒，口中呼天抢地，呜呜喊道：
“杀妖啦！杀妖啦！曹监兵大人的手下，光天化日要杀妖了啊！”
“哎哟，我身上好痛哦，我可怜的儿啊，娘拼死也会保你的！”
那卫兵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连忙温声劝道：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后面还有许多人等着进城，你这是耽误大家的时间，你起来我们好好说。”
可是那母熊却不依不饶，躺在地上四处打滚。
这一耽误，整座南城门有半边都被堵住了，顿时招致一片叫骂声。
有叫骂那母熊泼皮无赖的，有说那守城卫兵过于冷血不懂变通的，还有说无论怎样都好快点解决好让他们进城的。
总之，城门处变得嘈杂混乱起来。
远处，纪晨竖起了三根手指：
“这已经是短短一个小时内的第三起了。”
此刻的他，依旧只是幻化了一双简单的兽耳，微微调整了五官的间距。
不过，非是相当熟悉之人，轻易也看不出他的端倪。
在他身后，变为狼妖的越曦轻哼一声说道：
“原来这种荒唐之事，除了人族有之外，连妖族也不少。那曹监兵既然敢一刀切地下命令，为何不敢下些强硬措施，好让手下之人敢于维持秩序？”
纪晨暗笑一声，问道：
“哦？越小姐，若你是那曹监兵，你当如何？”
越曦理直气壮地说道：
“当然是杀鸡儆猴，乱时当用重典。昔日孙武练兵之时，哪怕手下之人是吴王妃嫔，照样敢于下死手，说一不二。吴王因此虽然埋怨他，手下之人因此却才会敬重他，这是必然承受的代价。”
“若我是曹监兵，要么我就把规矩定的宽松些，让这个尺度更加灵活，要么我就下方权力，若是有妖族敢于屡次冲击城门，阻碍正常秩序，即可当场处刑，以儆效尤。”
纪晨有些出神地看了越曦一会，叹了口气说道：
“你的想法，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
“那我问你，若是入城之人中，有一位妖仙，手下之人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位妖仙执意要带一位妖卒进城，你当如何？”
越曦迟疑了一会，说道：
“那也不行，若曹监兵真要坐稳这位子，就绝不能如此让步。只有摆出足够强硬的姿态，挡住这一次，以后这类事件才会断绝。”
“若是不从重处罚，此后便永无宁日。”
“他若是要执掌整座虎魄城，这点魄力必然还是有的。”
纪晨笑了笑，说道：
“说的很不错，从朱雀至今也没有抓到我们来看，这位曹监兵似乎也正是这么做的。”
“那么，若是开口的是一位妖神呢？你还会拒绝他么？”
“这......”越曦似乎被纪晨的这个问题噎住了，想了想，她垂头丧气地说道:
“我不保证一定能拒绝成功，但一定会尝试拒绝。”
“毕竟，立规矩的心，还是得被大家看到的。”
纪晨说道：
“好，那我这么说。假设今天就是天穹大帝到来，携带了他的幼子，他曹监兵敢说一个不字么？”
“‘我来此处，替你曹监兵吸引了万千人气。正是因为有妖神来此接引星辰，你曹监兵才能保持超然的地位，结果你说你要阻止我的幼子入城？’”
“你告诉我，曹监兵会舍得冒着万分之一的可能，与天穹大帝交恶么？”
越曦本能想要反驳，却不得不承认纪晨这番话的合理性，只能轻哼一声说道：
“那是他曹监兵无能，修为有限。若是他有妖神修为，他一样可以恪守规矩，别人也不能拿他如何；即便是今日，又没有第二个妖神前来，他自然也可以强硬些，反正也没人打得过他。”
纪晨叹了口气：
“的确，若是修为足够，当然可以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心意。”
“可是，修为又要到什么程度，才能称之为【够】呢？”
“站在强者之巅，总还有更强者在上面俯瞰着你。”
“与其异想天开‘我若成为强者，当如何如何’，不如多思考‘我现在手里只有这一幅牌，应该如何求生’。”
“很多时候，妥协与均衡，是比起原则更重要的事情。至少，曹监兵现在就是这么做的。”
越曦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纪晨这番话，似乎已有所指，不但是为门口这事情发声，更是隐隐在向谁表明态度。
越曦刚想询问纪晨，却发现纪晨不漏痕迹地跟她比划了个手势，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纪晨悄悄看了一眼修婆婆。
“走吧，现在火候差不多了，只需要我们再加一把柴就得了。”
“修婆婆，就按照原本所说，我们共同制造骚乱，然后在城们外东南三十里外会合。”
修婆婆点了点头，从荷包中掏出了三枚相同的赤色玉符，并分给了纪晨和越曦。
“这是【传音符】，是一种比较低阶的符篆。为了防止我们到时候走散，你们记得将其戴在身上，这样即便走散也能迅速集和。”
纪晨将那位赤色玉符别到了腰间，笑着说道：
“还是婆婆想的周全。越曦，带上吧。”
越曦怪异地看了纪晨一眼，没说什么，也将玉符挂在了胸口前。
随后，三人分作了不同的路径，陆续来到了城门口。
此时，城门口的闹剧还没有结束。
“我的儿啊，是为娘不中用啊，没把你生在个好人家。若你托胎于这城中的人家里，又怎么会被人拒之门外啊！”
“诶，我也是个没出息的，被城卫军打了也还不了手，只能坐在这城门口大哭。”
那母熊妖的声音极有穿透力，明明只是妖将修为，却将许多妖帅妖王的喝骂声都盖了过去，将那只小熊瞎子盖在身下，一个人趴在门口嚎啕大哭。
周围的城卫军，尽管各个修为都在妖帅之上，此刻却拿这母熊妖毫无办法，只能相视苦笑。
这便是尴尬之处。
妖族的确变得更加“文明”了，可是文明却又必须承受文明的代价。
作为城卫军，他们可以驱赶不符合资质的入城之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没办法做的太过分，否则对于曹监兵的声望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曹监兵能够坐稳虎魄城主这个位置，靠的就是民众拥护；
而排在那熊妖身后的妖族，尽管也有不少弹指间便能灭掉这母熊妖，甚至有一两位妖仙也藏在其中，可是却也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马上天穹大帝就要降临，大家都恨不得焚香祷告，结果你却在这动起手来，你不倒霉谁倒霉？
放在野蛮的妖族身上不过一口的事情，在这里却变得十分复杂棘手。
一只小小的熊妖，却成为了无人愿意咬的硬骨头。
若不是没听说过前车之鉴，纪晨都要怀疑是哪位人族前辈出手，实行这加剧妖族纷争的离间计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纪晨，进行小小的推波助澜。
他闭上了双眼，眉心之处【梦】字勃发。
一抹淡粉色的清风，悄然从众妖之间穿过，进入了那母熊妖的脑海之中。
这股风没有任何杀伤力，也没有试图改写母熊妖的意识，因此遭受的反抗的极小。
它的作用，是让这母熊妖意识涣散了一瞬间。
紧接着的，是越曦的【纸醉金迷】。
原本可以由纪晨一人完成的工作，此刻交由不同角度的两人分担，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减轻暴露的风险。
而在那母熊妖的身侧，一名凶神恶煞的大汉突然打了个激灵，手中的三股叉脱手而出，刺向了那母熊妖！
母熊妖在死亡面前，汗毛炸起，下意识地往身边进行了翻滚，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就像当初纪晨选择不杀昆吾一样，妖族一旦面临死亡，极其容易被本能惊醒，若离纪晨的梦境的控制。
不过，纪晨的目的本就不是这个。
因为在母熊妖打滚的那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犯下了大错！
“我的儿啊！”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了，这一次的声音，让在场众妖鸦雀无声！
在那三股叉下，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瞎子，身上多处了三道血洞，其中一道正在咽喉。
它的眼睛飞速丧失了神采，想用手捂住咽喉上的血洞，可那凶煞妖族已经是妖将境界，他的妖力又岂是这只刚刚诞生不久的小小妖兵可以抵挡的？
在正中要害的情况下，小黑熊妖毫无意外地，死掉了。
“荷，荷！”那只母熊妖看着血流了一地的小黑熊，喉咙里咕噜着什么，却怎么也凑不满一句完整的话。
而那虎头虎脑的大汉吗，此刻方才如梦初醒，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手里淋血的三股叉，惊呼道：
“不是我做的！”
“这是怎么回事？！”
在他的意识里，他只记得刚刚被这黑熊精吵得头痛难忍，内心烦闷不堪，难以忍受之下随手刺了一下。
而当他冷静过来时，这只小黑熊就已经化作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哪怕现在有高手对他进行搜魂，都会觉得这是他一时盛怒之下，未曾留手的缘故。
那母黑熊未曾理会他，只是紧紧地将那小黑熊的尸体，抱在了怀里。
“杀人了！”
不知是谁，忽然喊了这么一嗓子。
而守城的卫兵方才如梦初醒。
带头的那位士兵，此刻大汗淋漓。
“出大事了。”
这是他内心的想法。
这比起他出手伤了那母黑熊，强行驱赶他们母子，都要严重得多。
放在虎魄城外，每日妖族相残的数量，不胜枚举，根本没有人会把其当做一回事；
可是摆在天穹大帝即将到来之前，还是在虎魄城出了这种事，那问题可就大了！
敏锐的嗅觉和多年的经验告诉了他，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此刻，就连民心都可以放在一旁，最重要的是要防止动乱升级。
只见其大喝一声：
“都不许动，在原地站好！”
“城卫军，将在场之妖尽数带去大牢安置，我怀疑其中有人族探子！”
此言一出，门口的诸多妖族尽数炸开了锅。
一道带着些慵懒的声音从妖群中传开：
“兄弟们，快逃命吧。这虎魄城的虎牙狱，岂是我们受得了的！这人是要拿我们顶缸，平息民愤了！”
紧接着，一道流星般的身影飞向了远处。
众妖见此状，也都慌不择路地四散套去，心中想要入城的想法也少了许多，内心忍不住咒骂那天杀的黑熊与冲动的汉子。
那城卫军想要拦截，却怎么拦得住数百妖将级以上的妖族四散奔逃呢？
而那撺掇着百妖逃离之人，在飞行了数里后，摇身一变，赫然是修婆婆。
“这下，他们两个应该已经逃出来了。”她正阴沉地笑了笑，却突然脸色大变，转头望去。
只见在城门处，两倍赤色的玉符正落在地上，而纪晨与越曦二人，正在被城卫军押送着，向城内走去。
不知是感应到了什么，亦或是处于其他的理由，纪晨转过头，露出了一张嘲讽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