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半面笑」院中，几个八卦心重的差役像一排小老鼠一样，悄悄蹲在门口伸耳偷听屋内的动静。
“我不同意！”
破军满脸的胡子都气得竖了起来，瞪眼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王朝安，似乎要用眼睛把他撕成碎片。
“他有什么资格进「甲」级。连两个在逃的「上仙」都对付不了。”
坐在案牍后面的郝大人，闭着眼睛，用指肚揉按着自己的眼皮。昨晚的醉酒，让他一夜没睡好。
破军震耳的呵斥声，让他感觉自己的脑袋现在就像一颗脆弱的玻璃球，随时都有可能被爆掉。
王朝安一脸轻松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中，两臂搭在扶手上，后背自然的贴住弧形靠背。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把椅子这么舒服。
没有想到，海公公口里的“赏赐”，竟然是让自己直接晋升为「甲」级。虽说那晚救了他，但自己与他并不熟悉，更过深他交集。
这样的“赏赐”别说让屋里的这两个人觉得不自在，就连自己都一时不敢相信。要知道，各地的锦衣卫有加起来好几万人，每个部门的「甲」级只有三人，每一位都拥有很高的声望。
这个海公公如此破例的提拔自己，恐怕不只要答谢自己对他的救命之恩吧。
若是放在以前，自己可能会直接拒绝他的这份好意，但是现在，特别是昨晚郝大人当众对自己的羞辱，他很乐意看到面前的两个人现在的模样。
“好了。”
郝大人终于开口说话，打断了破军连续不断的咆哮。他眉头深锁，眼睛依旧紧闭，就像他的心不愿承认海公公的命令一样。
“这是海公公亲自找我提的，我能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找了个这么硬的靠山呢？”郝大人满口无奈的说道。
“哼！”
破军抬起脚狠狠的跺在地砖上，就连在外面偷听的差役都能感觉到脚底传来的震动，小腿瞬间变得酸麻。
“这帮阉党霍乱朝纲，现在又想把手伸到我们锦衣卫来。想当狗腿子的人还真是哪都有啊。”
他像看着一只瘸了腿的小狗一样，嫌弃的望向王朝安。
王朝安深吸一口气，忍下了这句话。
“别以为你这样进了「甲」级就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这里不是菜市场，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破军见王朝安始终不答自己的话，心中的火气更旺了起来。一步跨到王朝安面前，像一个巨人一样俯瞰着他，怒吼道：
“喂！我在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王朝安仰起脸，看着破军恼怒的表情。他受够了这个表情，自己明明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一直承受这种无端的指责。
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把身下的椅子踢到墙边，两眼冷冷的迎着破军的视线，对他发出警告的语气，说道：
“破军，我们现在是平级，你没资格再对我颐指气使。你以为我真怕你吗？”
王朝安的反击令破军大感意外，这小子一改从前那种低眉顺眼的态度，现在竟然敢直呼自己的名字。难道真是海公公给他的勇气？
“大胆！竟然敢直呼我的名字，尊称呢？”破军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起来。
王朝安还是毫不退让，依旧看着他的双眼，再一次强调了一遍他刚刚说的话。
“我们是平级，你对我不用尊称，我为何要对你用尊称？”
躲在门外偷看的差役，个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看到这两个人，近的都快要贴到了一起，在那有限的空间内，正不断的填充着炸药，没人敢想象那些炸药爆炸后，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万一破军大人真的动起手来，整个锦衣卫都会在一瞬间化成灰烬。
“你们要干嘛？打架吗？”郝大人也站了起来，呵斥着面前的两人。
“王朝安，你也太没大没小了，任命还没下来，你就先把自己当个官了？破军现在依旧比你级别高，不准放肆。”
听到郝大人的话，破军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看着王朝安的眼神更加轻蔑起来。
王朝安紧紧攥住右拳，嘴角的咬肌像铁丝一样硬。
郝大人看王朝安还杵在那不动，恨的一拍桌子，大吼道：
“王朝安！本官的话你没听到吗？还不给破军道歉！”
王朝安的右臂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感觉从右肩上正不断传来滚滚热气。
“郝大人，您这偏架拉的也太明显了吧。”
说话中，王朝安的眼睛始终盯着破军，没有一丝要道歉的动作。
“你……”郝大人愣住了，他没想到从来都不敢回嘴的王朝安，今天竟然敢这么和自己说话。“目无上官，王朝安，你是要造反吗！”
王朝安后退两步，看了屋内满脸怒气的两人各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往外走。什么官场礼仪，他全都不管了。
郝大人和破军一脸诧异的看着王朝安离开的背影，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破军指着他消失的门口，大声说道：“郝大人你看，他已经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了。怕不是要去找海公公告状去了。”
王朝安站在门口，当然听到了破军的话，斜眼怒视着旁边发愣的差役，怒斥道：
“你们不用当差吗？都给我滚回去！”
这几个差役从来没见过王朝安发火，吓得赶紧连连道“是”，腰都来不及直起来，慌忙跑进了差房，连议论都不敢议论。过了许久，才心有余悸的往窗外瞥。
右臂的热气愈来愈烈，现在竟然传来了剧烈的刺痛感。
与此同时，王朝安感觉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脑内不断传来低沉的龙吟声，那声音像是召唤，又像催促，不断把他的意识来回拉扯。
他捂着脑袋走出院门，脑中的晕眩感，让他不得不扶着墙壁才能勉强行走。
门口的两个卫所兵，诧异的看着王朝安的背影，不知所以的对望一眼。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王朝安像一个外地来的灾民，摇摇晃晃的穿梭在人群中。周围人敏感的避开这个行为怪异的人，没有人想靠近他，似乎他身上正散发出一股恶臭，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
王朝安微张开嘴，喘着粗气，两臂无力的耷拉在身体的两侧，随着身体的晃动，来回摇摆。脚底不断的打结，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他仿佛是一个被剥夺了意识的空壳，两眼无神的走在大街上，不知自己要去往何处。
忽然有一个人过来撞了他一下，这一撞，似乎把他的魂给撞了回来。在跌了两个踉跄后，他的眼睛终于找回了一丝神采。
王朝安用力的摇了摇脑袋，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四周，不知为何会身处此地。更不理解的是，周围人为何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猛然间，他像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赶紧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还好，没有显出原形。
就在他深深松了口气的时候，王朝安忽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中多了一个竹片。
竹片上写了一行小字：今晚酉时，德胜门外树林前见面。
王朝安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好像有人撞了一下自己。此时再抬头寻去，早没了人影。
申时日落，万物归巢。
王妈妈将早早就用酱料加料酒腌制的黄鱼块拿出来沥干，待锅中水分烧干后，顺着锅壁倒入菜油。伴着水珠在油里的爆裂声，一块块黄鱼块被煎的两面金黄。
加入金华豆豉一勺，甜酒一碗，酱油一小杯，入水滚煮。金黄的鱼块在深红的卤汁里不住翻滚，一点点吸收各种料香的精华。
张伟站在灶台边，贪婪的吸进锅里飘出来的香气，又咽了一口大大的口水。两只眼睛比守财奴看到一屋子的黄金，还要贪婪。
蹲在火门前烧火的小丫鬟看他这个样子，哧哧的笑出声来。
王妈妈一边搅拌着锅里的鱼块，一边笑着说道：“快去摆桌子吧，这道菜好了就能吃了。”
这句话比卫所里长官的话还好使，张伟立刻麻利的把小饭桌收拾干净，哼着小曲，摆碗又放筷。
“娘，我回来了。”
王朝安踩着日落前最后的余晖，踏进了自家的小院中。
“快洗手吃饭吧。”王妈妈看到自己儿子回来，开心的望着他，眼角下挤出好看的鱼尾纹。
饭菜摆好后，大家刚坐下，王妈妈就给张伟和王朝安分别夹了一块黄鱼，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王朝安问道：
“儿子，你和那个叶姑娘怎么样了？这段日子她咋不来了？”
王朝安无聊的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低着声音说道：“没怎么样。”
“没怎么样是怎么样啊？你不是喜欢她吗？娘也喜欢她。关键人家姑娘对你也有意思，你是不是把人惹生气了？干净去哄哄啊。我跟你讲……”
“够了！”王朝安不耐烦的把碗摔在桌上，拉着脸说道，“你烦不烦啊，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刚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高的吓人，母亲和张伟都睁着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但心中的烦躁还是让他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于是他放下筷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
“他这是怎么了？”张伟微微皱起眉头，疑惑的望向院子的大门。
王妈妈紧紧的咬住下嘴唇，细长的柳眉耷在两侧，满是委屈。但两眼中充满了担心。
“他从来没有凶过我，朝安一定遇到了什么事。他是个好孩子。”
月色初起，街道上的青石板被街灯照的明晃晃的，忙碌了一天的人，三五成群的走进街边的酒楼饭馆，准备消除一天的疲劳。
王朝安迈着均匀的步伐往北城走去，任凭两边的灯光，将自己的影子推来推去。
自己刚刚竟然对母亲说出那种话，语气还那么差，我究竟是怎么了？
他望向自己的右臂，深锁起双眉。难道真像叶凡说的那样，这条龙爪会放大自己心中的负面情绪，进而控制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我得少用它的力量才行。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出了德胜门。当他快要走到约定地点的时候，从远方闪现出一个光点，接着是剧烈的爆炸声。
出事了！
看那火光，难不成是破军找到了那个「上仙」女人？
经过上次的袭击，韩立一直躲在「仙人府」不出来。如果那个女人被干掉了，自己怕是很难再找到机会。
他加快了脚步，朝着那束光点的方向奔去——依靠自己原本的力量。
“哈哈哈，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敢回来，真是不怕死的家伙。”
破军看着远处的女人，双眼冒出兴奋的光芒。
女人手持长剑，胸口随着剧烈的呼吸，如海浪中的小舟一样上下颠簸。她身上的白衣长袍，已经多处烧毁，沾着黑乎乎的烟灰。
“我劝你不要咄咄逼人，不要忘了江海是怎么死的。”女人咬着牙，一脸的凶狠劲。
破军不以为意的大笑起来，似乎在嘲笑女人的无知。
“虽然江海第三，我第二，但我比他强的可不是一点点啊。而且现在就你一个人，收拾你轻而易举，还是老老实实投降，我好让你死的舒服点。”
女人虽然脸上充满了狠劲，但心里也知道自己确实对付不了他。
如果自己的丈夫没有失去双臂的话，他们两人合力倒还可以与之一战。
她抬头看了看月亮，心中盘算着时间，希望王朝安能快点赶过来。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趁破军不注意，往嘴里塞了一颗绿色药丸——聚灵丹。
破军见她不答话，以为她已经怕了，便双手结印，调动空气中的火元素，聚集在指尖。随后他狠狠的将周围的空气吸进嘴里，把肺胀到最大，对着指尖猛吹出来。
立刻就有一条火龙出现在他面前，朝着远处的女人奔去。巨大的热浪将路过的地皮，瞬间烤成了焦炭，好似巨龙走过的痕迹。
女人调动灵力，升入空中躲避火龙的来势。随即扔出长剑，刺向破军。
“雕虫小技。”
破军轻蔑的看着刺来的飞剑，手掌中即刻聚起一个小火球，轰了过去。
飞剑上镶嵌的灵石最怕火烤，女人立刻召回飞剑。就在此时，刚刚袭来的火龙在远处转了一个圈，找到女人后加势冲了过来。
而破军后打出的火球，也继续朝女人飞来。
面对两面夹击，女人立刻在自己周围结出灵力场，硬生生的挡住了这两波攻击。但巨大的冲击力，也震得自己体内灵力剧烈的波动起来。
她还没调匀灵力，破军已经来到她身下。
只见破军挥舞着双手，他胸口的火球越聚越大。
女人大感不妙，立刻旋转起自己身边的空气，形成了一股剧烈的龙卷风，同时从储物戒指里撒出一大堆铁蒺藜。
四周被吸进去的乱石和树枝，立刻被搅成粉末。
面对如此危险的大型绞肉机，破军丝毫不感到害怕，反而露出了老猎人般狡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