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许意换了一身男儿装束，长发束起，跟在玄凌身后，行至诏狱门前。
纵使阳光明媚，诏狱高墙之下的阴影却从未有过半刻光亮。
值守的锦衣卫见到玄凌亲至，连忙单膝跪地，行礼道：
“千岁爷，您怎么来了？”
玄凌低头睨着，开口问道：“原兵部左侍郎李勇，赤荣今日可提审了？”
“回禀千岁，今日刚刚入狱，赤荣大人正在提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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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抬了抬手，沉声道：“咱家也去听听。”
锦衣卫连忙起身，打开诏狱石门，躬身请入玄凌和身后的苏许意。
从头到尾，值守之人都没敢抬头，更不知此时跟在玄凌身后的人，不是青奇大人，而是后宫的妃嫔。
苏许意进入石门，浑身就打了一个哆嗦。
“冷吗？”玄凌顿步，回身问她：“这里常年无光，比不得你温暖熏香的瑶华宫。”
“大人多虑。”苏许意学着锦衣卫的样子，对玄凌行礼道：“属下只是一时没有适应，现在好了，不冷了。”
玄凌听着苏许意故意粗声粗气的说话，轻哂一声，转身继续向刑室走去。
苏许意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慎刑司的诏狱。
传说里的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除了无窗无月，倒也和寻常牢狱一样，一间一间的牢房比邻而立，里面关着的人多是匍匐在干草之上，苟延残喘，衣不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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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段甬道，第二道石门开启，苏许意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冷颤。
玄凌暗自笑了笑，摇头道：“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苏许意轻哼一声，正要反驳，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实在是没忍住，她本能的抓着玄凌的衣袖。
玄凌在墨色袖袍之下，反手牵住她，柔声道：“怕了？”
“才没有。”
苏许意的视线才适应第二道石门内的光线，抬眸就看到一个挂在木架上的人，早已皮开肉绽。
强忍住胃里的翻涌，苏许意皱眉，让自己平稳心绪。
赤荣听到声音，转身过来，对玄凌行礼道：“主子！”
赤荣看着玄凌身后的人，只一眼，就认出她是瑶华宫里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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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马沉下眸子，不敢再看。
玄凌看着赤荣，转眸看向木架之上的人？
才半日不见，一身荣华的兵部左侍郎就沦落至此，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可问出什么来了？”玄凌怕吓到身后的人儿，侧身挡住了一半的视线。
“回主子，这次谋反的共犯，李勇都招了。”
赤荣俯首回禀：“只是，所涉之人……不仅前朝，更有后宫。”
“哦？”
玄凌倒是没有想到李勇会说的这么爽快，他挑了挑眉，问道：
“后宫之人，可是皇后？”
苏许意听到“皇后”，心里就不舒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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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松开玄凌的手，不着痕迹的退后半步。
“是皇后身边的于安嬷嬷。”
赤荣拱手道：“李勇说，于安觉得自家主子在大成受了委屈，便联系南梁旧部，和李勇密谋，意图谋反。”
“哦，只是个嬷嬷。”
玄凌看了看李勇，回眸瞧着躲开的苏许意，笑着问她：“人都招了，你若还有什么想问的，赤荣，可以帮你再问清楚。”
“我想跟他单独聊聊。”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怔。
赤荣清楚苏许意在玄凌这里的地位，只低下头来，不吱一声。
其余的锦衣卫都暗自抬眸看着玄凌身后的人，想要瞧瞧是哪位不要命的如此和千岁爷讲话。
玄凌笑着看她，挑了挑眉，打量着苏许意的神色，问她：“你一个人，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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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许意扬着头，嘴硬道：“如果真的如他所说，皇后都能谋反……我怕什么。”
玄凌对诏狱之内各位锦衣卫们的惊诧的神色视若无睹。
他唇角挑了挑，只说道：
“都随我出去吧。”
“主子……”赤荣有些不放心，拱手道：“只有……一人，恐怕不妥吧。”
玄凌却十分赞赏苏许意的胆量，挥了挥手，转身就要出去。
“大人，别忘了把门带上。”苏许意见到锦衣卫结连出去，对玄凌扬声道：“不许偷听。”
玄凌忍俊不禁，他终是转身，看着苏许意笑道：“这是青铜石门，隔音效果甚好。娘娘可以……安心审问。”
“那……”
苏许意有些犹豫，她看着四周带血的刑具，又听着石门关闭之后可能会密不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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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着唇，看着玄凌。
小鹿一样的眸子，就带了怯生生的意思。
第一次来到诏狱，方才锦衣卫在这里，她还没觉得如此阴冷可怖，如今锦衣卫都走光了，只剩她一人站在刑具之间，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阴风，让她一阵一阵的生出寒噤。
“那你……留下来陪我。”
苏许意抬眸看着玄凌，只见他半只脚已经踏出石门。
“不一个人了？”玄凌揶揄。
“你在这里，我比较安心。”
苏许意示弱，索性学着在柔然的时候，对他笑着说：
“留下来陪着我，可好？”
玄凌听到苏许意这样柔媚的语气，眸色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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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他不会拒绝。
苏许意小跑过去，拉着玄凌的手，重新站在刑具之前。
李勇挂在木架上，几乎陷入昏迷。
苏许意皱眉，拿起身侧的鞭子抵着李勇的下颚，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血污之下面容，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五官。
“李勇，三年前，你屠戮柔然……”
苏许意沉声问他：“可有内应？”
木架之上的人悠悠转醒，努力睁大眼睛，待到看清面前的女子，就带了嘲笑。
口中的嘲讽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她身后站着的玄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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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
玄凌皱眉，李勇就停住。
“凌？”
苏许意看着他，问道：“你是说，当年的内应，是这位玄凌？”
李勇嗤笑一声，看着苏许意，只说：“娘娘，柔然覆灭，如果我说是因你而起，你信不信？”
“因我？”苏许意冷笑道：“本宫这红颜祸水的名声，还当真好用。”
李勇见她不信，再道：“何止是红颜祸水！”
他壮着胆子，抬眸看了一眼玄凌，不消一瞬，就躲开目光，继续说着：
“如果娘娘不死，这天下都难得太平！如今的陛下，不是又对你痴迷非常，荒废朝政？
娘娘，祸国殃民的罪名，您当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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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许意听到这里，不怒反笑。
“真的如大人所说，妲己褒姒倒成了后朝的功臣。只是，本宫不知……”
苏许意用手上的鞭子，将李勇的头又抬了几分。
“等到本宫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妃覆灭大成，后朝会是谁呢？……南梁？”
李勇听到这两个字，目光闪烁。
苏许意捕捉到李勇眸子里的惧怕，笑了笑说：“大人，于安嬷嬷恐怕只是借口吧……依着本宫看，您，倒是南梁的人呢。”
苏许意上前一步，也不介意李勇的血污沾到自己身上，只笑着说：
“本宫，可猜对了？”
李勇咧嘴笑道：“南梁！区区一个南梁，怎么值得我们身死！”
玄凌微微一抬眸，就对上李勇看过来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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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一滞，木架上的人就闭了嘴。
苏许意不满，回身看着玄凌。
玄凌幽幽的说：“忠仆不侍二主，忠心二字都谈不上，妄论其他，更是不必。”
苏许意听着，却觉得奇怪。
再看李勇，对待玄凌的言语，却从不反驳。
苏许意心中不解……
兵部的人，什么时候也这么惧怕玄凌这个九千岁了？
“李勇，柔然的内应到底是谁？”苏许意不想再跟他废话，握着鞭子的手指节已经发白。
“我说了，柔然覆灭，罪魁祸首是你。”李勇避开玄凌的眸子，对着苏许意就凶狠的多。
“问不出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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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从苏许意的手里接过鞭子，柔声道：“将死之人，言语倒也不必听。”
苏许意顺从的给出手上的鞭子。
李勇说她是红颜祸水，她听听便罢。
只是今日，李勇对于玄凌的忌惮和躲闪，倒是让她探究出来了一些门道。
苏许意看着李勇，转身就缠着玄凌的脖颈，踮着脚吻上去。
极尽魅惑的亲吻，玄凌一怔，李勇更是瞠目结舌。
“你……”
李勇胸口一闷，半口血就吐了出来。
玄凌看着苏许意志得意满的离开自己，抬手摸了摸方才被她浸润的唇。
心底轻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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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心思还真的敏锐。
苏许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看了眼心急吐血的李勇，笑了笑，对玄凌道：
“有劳大人当了回工具，本宫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可以回宫了。”
“工具？”
玄凌挑眉看着苏许意，只见她已经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石门边上，努力的推着门，想要打开。
玄凌摇摇头，抬步走去，为她开启沉重的石门，说道：
“在这刑室之中，公主是第一个说奴才是工具的。”
石门开启，门外的锦衣卫都听见了玄凌剩下的半句：
“当你的工具，奴才，甘之如饴。”
言语轻柔，一字一句都入了苏许意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