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赫吃完碗里的，江蔓马上给他续上新的。
大概是喝酒的缘故，江蔓打开话匣子，先是吐槽自己和姐姐江可从小过的生活连狗都不如，又会在提及父亲时，透着满满的幸福感。
她真的很容易满足。
顾庭赫沉默地听着，偶尔搭上一两句腔。
江蔓得到回应，整个人眉飞色舞，不知道想到什么，话没说两句，先把自己给逗笑了。
锅内雾气升腾，小姑娘在眼前笑得喘不过气，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突然抬起来看向他。
顾庭赫的心，被击中了下。
他吞咽了下喉头，就听到江蔓问他，“龙利鱼熟了，大叔，你要不要尝一尝，没刺哦。”
“好。”
他下意识地应了声，话音刚落，江蔓的筷子就伸了过来，他的碗里多了两块沾着红油的鱼肉。
顾庭赫垂眸看着碗里的鱼肉，默默地夹起来，放入口中。
正如她所说，龙利鱼没刺，很鲜嫩。
此时，他不但没有半点嫌弃她没用公筷给他夹菜，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温情在心里蔓延。
在他的记忆里，家里人都很忙，吃饭的时候一家子凑不到一起是常态，好不容易凑在一起也是各吃各的，没人讲话，这种称之为温情的时刻，从来没有过。
三十年过去，顾庭赫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不是空旷的大房子，而是温馨的环境，活生生的人。
顾庭赫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的心思都收敛在看向江蔓的那一眼里，他低头又吃了一块鱼。
他刚放下筷子，江蔓就又给他夹了点烫熟的羊肉卷，“尝尝这羊肉卷，我看了日期的，今天的贼新鲜，你吃羊肉的吧？我吃过好几个牌子，这个牌子的不腥，肉也比较瘦，你尝尝。”
顾庭赫其实是不爱羊肉的，他一只都觉得味儿够冲。
不过，江蔓都夹过来了，又一脸期盼地看着他，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低头将那口羊肉塞嘴里了。
胡乱地嚼了两下，便吞了下去，还有点烫喉咙……
江蔓见状，忍不住笑了，“你不爱吃羊肉卷啊？”
她又重新捞了两块鱼给他，“你这人一点都不直接，不喜欢吃就直接告诉我嘛，买的时候你又说你不挑食，结果呢？你说你不喜欢吃的鱼，吃得嘛嘛香，没提到的羊肉卷，倒是吃得直皱眉。”
江蔓念叨的话，此时听在顾庭赫的耳朵里，竟是有种被关切的感受。
他抬眸，盯着她。
江蔓给他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心头“咯噔”了下，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没事，你自己也吃，别只顾着给我夹。”
“我不是很饿，一会随便吃点就行，先伺候你这大恩人吃饱。”
她又弄了点龙利鱼下锅，道：“我懒得把筷子换来换去的，先给你弄好，我就将就用这双筷子吃了。”
顾庭赫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她从头到尾，一口都还没吃。
所以，压根就不是她没有用公筷的意识。
而是她本来就没打算，和他混吃。
是等他吃完后，再吃？
他心头有些异样，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没那么讲究。”
“你不是有洁癖吗？”
“没有。”
“真没有？那之前还拿小喷壶喷我，要消毒？”
江蔓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
顾庭赫知道，她就是趁着他心情好，好说话，故意拿以前的事来调侃他。
他也不介意，道：“你就逮着点过去的事儿，使劲笑话我吧！”
江蔓见他也能毫不介意两人之前的那些争锋相对和矛盾，心里也是舒坦极了。
她心里一高兴，再加上对顾庭赫有了那么点秘而不宣的心思，自然就想对他好一点。
对他好的方式，便是不停地给他夹菜。
夹菜的同时，还忍不住有很多分享欲，“你看，我们这一桌子，吃得饱饱的也才花百把块钱，你说要是从外面买现成的吃，得花多少倍的钱？”
“咱就不提‘私厨’那种地方了，就拿一般的餐馆的定价，这么一顿火锅送上门，少不得要大几百？而且食材还不一定有咱们自己买的新鲜，等我脚好了，我去菜市场的早市买一些毛肚鸭肠猪血什么的回来烫火锅吃……”
“你吃不了内脏的话，你就吃毛肚海鲜什么的吧！”
……
顾庭赫被江蔓“伺候”着，吃了他人生以来，第一顿自制火锅。
说起来，他人生的第一顿路边小烧烤，也是跟江蔓一起吃的。
虽然，那次的经历不怎么好。
他手臂还被打了下。
但，总归是和她一起后，才有的经历。
而且……如果不是她，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经历。
顾庭赫放下筷子那瞬，除了肚子有着前所未有的饱腹感，甚至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吃撑，心头也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说不上来这种满足感，是来自哪里。
是江蔓一边絮叨一边给他夹菜的示好？
还是，这种温馨的自制火锅的场景，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期盼？
是他对家的憧憬，和向往？
顾庭赫心里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模糊。
但他并不排斥，此时和江蔓营造出来的这种温馨小家的感觉。
他擦了擦嘴，看着江蔓在清汤锅里煮菜，忍不住问道：“你都没怎么吃，还想吃什么？我去洗点过来。”
“不用了，我就煮点菜吃就好啦！”
“羊肉卷都被我吃光了？”
顾庭赫起身，一边走向厨房，一边说道：“我记得你拿了好几盒。”
“还有一盒，但我吃不了。”
“想吃就吃，吃不了再说。”
江蔓扭头，看着他从冰箱里拿出来那盒羊肉卷，又拿了罐啤酒。
她有些意外，“你要喝酒？”
“昨晚忘了冻冰块，拿这个用毛巾包上，可以给你冰敷脚踝。”
“……”
好浪费哦！
顾庭赫见她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忍不住挑眉，将羊肉卷放桌上时，已经在用毛巾包裹罐装啤酒，问道：“怎么？你自己还嫌弃自己的脚臭？”
“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觉得，冰敷脚以后，这罐啤酒就要扔了吧？”
他不自觉扬起唇角，“江蔓，你平时不是很解约吗？这会儿怎么这么浪费了。”
“谁说我嫌弃自己的脚了啊！”
江蔓瞪他，“我……我只是意外你竟然这么细心而已！”
“我向来很细心，只是你用有色眼镜看我。”
“嘁！！”
江蔓摆摆手，刚想说话，脚踝上突然一冰，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想抽回脚。
小腿，被男人温热的掌心给箍住。
“别动，我给你冰敷，你继续吃。”
“……”
江蔓的小心脏，随着他那一握，都跟着缩了下。
她低头，脸腾地就热了起来。
这……这举动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这谁还吃得下啊？
她脸很快就红彤彤了，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因为沸腾的锅气氤氲发热，还是因为，心在偷偷加速，羞涩在悄悄蔓延导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