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冤大头一听这话，起初还有些疑虑。
但这时。
那摊主慢悠悠用烟斗，把那两万块给勾了过来，乐呵呵说道：“得，给你十分钟。”
“过时不候。”
“好！”那瘦猴装的还有模有样，兴奋的抖了两下，转身就掏出银行卡，往外头跑去了。
头也不回的那种。
边上，几个打配合的，摇头叹气，转身就走。
这个举动，简直堪称精髓。
有的时候，不用说话，单凭肢体动作，就能带来很多暗示。
就比如现在。
这几道叹气声。
像是在惋惜，在可怜。
那冤大头一见状，心态立马就不对了，但还是强忍着镇定，笑呵呵看向摊主：“老板，你这不地道。”
“明明是我先来的，你怎么就卖给别人了？”
“15万，太贵了，你要是能便宜个一两千，我立马扫码转账，还取个毛的钱，那不是浪费时间吗？”
聪明。
这冤大头，也不是那么冤大头。
他在用自己的话术，试探这个摊主。
一旦这摊主答应便宜，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转头就走。
哪个正常人会放着17万不要，降价卖他个14万8千？
可摊主也不傻，立马就骂骂咧咧道：“你个斑马！给老子滚！先来后到是规矩，但你个贱人养哩也太不尊重人了？”
“你自己呛个勺（像个傻子），把老子也当个勺（傻子）？”
“想买，可以，18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不然就莫烦我！”
一口浓重的华中口音，把那冤大头吼傻了。
我心里暗叹。
绝了。
这一个两个的演技，真是好到天上去了。
要是在十年前的鬼市，都是一帮子带着土腥味的土老帽，除了有点挖宝的本事，就顶着个文盲的头衔。
哪来这种唬人的本领？
冤大头一看不像作假，紧绷的身躯都松了开来，连忙按住摊主的手笑道：“老哥，老哥，熄火熄火。”
“18万，就18万。”
“我买回去，给儿子当满月礼，来，扫码？”
那摊主才不情不愿的从肩膀上掏出一个牌子，扔给了冤大头。
一出戏。
就这么成了。
反而还多赚了几万。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摊主竟然还不收敛，反而手腕一动，神出鬼没似的，将那枚要卖出去的当千币，给扔进了袖子里。
然后。
拿出了另一枚。
一模一样。
我脸色立马一沉。
调包都来了！
前面说过。
玩古，分大贪，小贪。
从大到小，难。
从小到大，太容易了。
人的欲望，永远都是无止进的。
只要稍微有有点要贪的苗头，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我起初还以为这摊主知进退，不贪大财，结果没想到，原来真正的好戏在这里。
连环套，掉包计。
不难猜出。
这十有八九是一个流窜作案的“泥鳅摊”。
所谓泥鳅摊，算是鬼市里一种人人喊打的东西，十几年前的时候尤为鼎盛，就是一帮子地痞，搞出一大批假货，里头混点真东西，去各个古玩市场流窜骗人，属实常见。
严打期间，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没想到，陵城鬼市也出来这玩意了。
他们的特点如其名，就是泥鳅。
太滑溜了。
哪怕坑到有钱有势的人身上，这帮人也不怕。
一方面，敢支泥鳅摊的人，不是亡命之徒，就是流浪四方的单身汉，基本没家庭要养，赚钱就是为了享受，真敢动起手来，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另一方面，停留时间很短。
谨慎一点的，说不定坑完今天这一笔，立马就去下一个市了。
谁来抓？
拿什么抓？
但我此刻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我要不要出面，跟这帮泥鳅摊的人对着干。
他们眼线太多了。
要真闹起来，我不敢确定，狗五能悄无声息把东西给顺走。
虽然我自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但泥鳅摊的人，出了名的机灵。
眼看着冤大头，要扫码付账了。
我一咬牙，不管了！
得不到那钱币，做一桩善事也好！
我一个大踏步上前，拦住了他，语气坚定道：“这钱币是假的，别付账，你被骗了！”
冤大头一愣。
摊主一愣。
不过两三秒。
我身边就站满了人。
粗不顾及，大概十二个。
这十二个，把我的退路围的死死的。
动作真快。
果然和泥鳅一样。
可我半点不畏惧，这些年以来，媚儿姐无数次教我，唯有镇定可平千万麻烦事。
这还是在鬼市的闹市区，他们肯定不敢真的动手。
只是吓唬我，而已。
“这位大哥，你说啥子？”
“我被骗了？”
冤大头猛然反应过来，一把看向了我。
看向周围的人。
他似乎，也清醒了一点。
我还没说话，那拿着烟斗的摊主，就阴沉沉笑道：“这位小兄弟，鬼市的规矩，你懂不懂？”
“当面拆宝，你得有这个本事！”
“不然，我打断你的腿，割了你的舌头，也没人会管！”
这的确是鬼市的规矩。
虽然这里很乱。
但无规矩，不成方圆。
其实在外面的古玩市场也一样。
除非是散客亲自带来的鉴宝师傅，挑选古玩的时候指出问题，摊主不但不会找麻烦，反而会夸赞眼光。
但像我这种。
横刀截马的。
那就是踹人家饭碗了。
我仍然淡定道：“你说的对，我既然敢当面拆宝，是我有这个自信，你要是不服，可以。”
“现在就去找鬼市的东家来，我们当面对质。”
“不过……”
“你们这泥鳅摊，可就支不起来了。”
我这话一出，摊主和旁边的人，立马就脸色黑了下来。
气氛，一下就变得很诡异。
那个冤大头见情况不对，连忙讪笑着道：“那个，这古钱币我不要了，就这样！”
说完，转身就钻出去了。
没人敢拦他。
目光，都放在我身上。
而我有恃无恐的，当然是刚才说的那句话。
鬼市，也是有东家在运营的。
一般，都是本地的几个地头蛇，联合起来干的生意。
他们无权干涉鬼市的运行，但是一些冲突什么的，都会派人过来处理，不让鬼市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