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在科研领域里的名声，韩谷南和从星盟叛逃的前任科研组组长欧文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欧文是被称作天才，至叛逃前的名声都很正派，而韩谷南虽然有不输于对方的能力，在外风评却一直被说是怪才。
这不只是因为韩谷南的研究思维总是格外异于常人，思想跳脱程度也让人难以想象，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对方的性格乖僻。
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极其难以相处，毒舌就算了，还各种要求多，最折磨他人的一点是强迫症。
比如说在研究室里不能忍受任何一点不整齐，就连别的研究人员衣服少扣一个扣子都不行。
不过韩谷南在追着希尔莎雅跑的时候就不是这个性格了，大概是像小狗一样，逮着了目标就一直追一直追。
虽然追了许多年都没追上，韩谷南看起来也并不气馁的样子。
“星盟科研部门的研究资料和机密文件，你如果把它们交给别人，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黑羽笑了一下，没回答好或不好，而是这么反问了一句。
韩谷南点点头，客观道：“被发现的话，不出意外会被星盟追究责任。”
说完后微顿了顿，韩谷南又说：“但前提是星盟能找到证据证明事情是我做的。”
这是违反规则的事，但韩谷南的性格本来就不会乖乖遵守既定规则，他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违反一些规则只会被他视作理所当然。
但在这方面，韩谷南觉得他还是比欧文要好很多，至少他不是反社会人格，他有自己的底线，涉及底线的事情不会去碰。
黑羽闻言，对韩谷南的能力有了大概的衡量，不过他这时还是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黑羽对星盟科研部门的研究资料和机密文件没有太大兴趣，而且就算有兴趣也不打算以这样的方式获取。
这条路不通，韩谷南换了一个话题：“您之前接收了灰塔的士兵是吗，灰塔士兵都被迫接受了基因融合，也许您不知道，基因融合虽然很大提升了这些灰塔士兵的战斗能力，但并不是完全没有负面作用。”
这个话题马上引起了黑羽的重视，想到正在艾维星建设着家园的灰塔士兵们，黑羽即刻抬眼望向对方：“什么样的负面作用？”
韩谷南回答：“他们的寿命会很短，接受了基因改造以后的灰塔士兵应该最多活不过十年。”
基因的融合改造本来就不是一件正常事情，这是违反常理的禁忌，当然需要付出代价。
“我分析过了欧文的这项实验，得出的结论是在身体极限到来之前，这些灰塔士兵看起来不会有任何异状，但到最后会突发生命衰竭的症状，在极短时间内死亡。如果您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可以把我的研究分析报告发送一份给您，让您亲自过目或者找其他人鉴定都可以。”
十年。
黑羽听见这个数字时有片刻怔愣，他记得欧文从星盟总部叛逃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灰塔士兵不到十年的寿命再减去这几年，剩余的时间屈指可数。
在几天前，黑羽才刚收到在艾维星上生活着的灰塔士兵们给他发送的通讯，准确地说是由科林发出，然后一圈的灰塔士兵围在通讯影像前边。
这些灰塔士兵很高兴地给黑羽汇报他们的星球建设进度，然后还提到给他放烟花的事。
“我们做了新的烟花，您想看看吗？”石绍在通讯的另一头态度小心地询问。
这些灰塔士兵还记着黑羽之前说觉得烟花好看，在黑羽回溯到幼崽形态的那段时间，在艾维星建设着星球的灰塔士兵们就一边建设家园，一边制作新的烟花。
这个新烟花绽放成型的时候，形状就是近似于黑羽幼崽形态，但灰塔士兵们之前一直对这个绽放形状还不太满意，所以他们在修改了好几次以后才来跟黑羽说。
虽然黑羽知道烟花绽放的形状肯定会跟他有关，说实话这让黑羽在看见的时候忍不住捂了下自己的眼睛，但眼看着这些灰塔士兵这么高高兴兴想把烟花放给他看的样子，黑羽在通讯里还是点下头回答说他想看。
自从被黑羽接纳以后，原本对所有事情，包括对自身都不在意的灰塔士兵才找到了他们继续生活的意义。
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家园，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黑羽也以为是这样的，但现在他的以为被韩谷南打破了。
“有什么能解决的办法吗？”黑羽紧皱着眉，态度认真地望向韩谷南。
既然韩谷南主动对他提及这件事情，黑羽认为对方应该是有所准备。对和灰塔士兵相关的事，黑羽就不能像刚才那样不在意了。
“有。”韩谷南马上回以肯定，“可以通过特制的药剂来维持他们融合基因的稳定性，每天坚持注射的话，身体极限不会那么轻易到来，这些灰塔士兵的寿命能延长到和普通人差不多的水平。这种药剂我已经研究出来了，不过在药剂注射后的十几分钟内，他们可能会感受到比较剧烈的疼痛感。”
黑羽闻言一顿，语声平缓地说：“我还是坚持我之前的说法，关于希尔莎雅的事要看她自己的意愿。但你所说的药剂对我来说也确实很重要，你可以提出其他任何的条件，只要不是没办法做到的那种，我都可以答应你。”
但黑羽这样一说，坐在他面前的韩谷南却对他笑了一下，然后说：“不需要条件。我刚才把跳槽作为筹码，但其实我是自己想跳槽过来，非要说条件的话，您接受我的跳槽就算是条件了吧。”
韩谷南虽然不是人类，他是奈辛特人，种族的标志特征是头上有俩像蝴蝶那样的触角，但他曾经因为研究需要而在地球上生活过挺长一段时间。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他在地球住的时候学到了，除此以外还从人类那儿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
黑羽听到这里也清楚韩谷南的意图了，他提前为星盟抹去一把辛酸泪，然后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自己把自己主动撬过来给他的墙角：“可以。”
等把事情都确定下来，黑羽犹豫着他要怎么跟生活在艾维星的灰塔士兵们说这件事情，尽管事情能有解决方法，但这事从整体来说毕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最终还是只能实话实说，然后黑羽在影像通讯里看见这些灰塔士兵的反应。
“就算是真的只剩几年生命，我们其实也已经很满足了。”石绍看了周围的灰塔士兵们一眼，通过通讯对黑羽说出他们的一致想法，“因为我们现在有您，还有您给我们的家。”
这两样事物就是对这些灰塔士兵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而且注射药剂就能活得跟普通人一样长的话，那这算不了什么，对我们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情。”石绍补充道。
高兴点在于，这样他们就还能有更多的机会能看见黑羽。
至于说注射药剂后的十几分钟内会有比较明显剧烈的疼痛感这点，对灰塔士兵们来说几乎不是事，他们在这之前，早就忍受过了比这更强烈百倍的痛苦。
那是精神上的痛苦折磨，在被黑羽接纳以前，在他们拥有一个容身之地以前，这些灰塔士兵每分每秒都觉得自己身处地狱。
和灰塔这边对话完，黑羽去见了希尔莎雅，他把韩谷南从星盟跳槽过来幻海星的事告诉了对方。
“就是这样，他之后会待在幻海星，以后你们可能避免不了见面。”黑羽对希尔莎雅眨了下眼。
希尔莎雅脸上仍是冷若冰霜的表情，尖刀形态的左手微动了动，让人看不出情绪。
作为虫族的第二军团长，且还是出身于塔克虫族，希尔莎雅光是冷着脸就已经能让其他人感受到畏惧，整个星际里都没有人会因为她是一名女性而轻视她的战斗能力。
面对黑羽时，希尔莎雅的面部表情会稍微柔和一点。
虽然希尔莎雅没有表态，黑羽从他所了解到的事情里，对希尔莎雅的态度隐约感觉到一点。
说到韩谷南和希尔莎雅这两人之间的事，黑羽是了解了个大概，大约就是五年前的时候，韩谷南不知怎么的被希尔莎雅间接救过一次，从那以后就孜孜不倦追着希尔莎雅跑。
“曦月应该不讨厌他吧。”黑羽称呼了他之前给希尔莎雅取的小名，说这句话时更接近于陈述语气。
主要是黑羽觉得，希尔莎雅要是不耐烦韩谷南追着她跑，五年过去了，以希尔莎雅的性格，韩谷南应该早就被希尔莎雅用左手尖刀削掉了脑袋……
“不知道。”希尔莎雅冷着脸，她不会对黑羽说谎，就是单纯的不清楚。
既然韩谷南要长期待在幻海星，他和希尔莎雅的碰面确实如黑羽所说的不可避免。
鉴于黑羽从韩谷南的种种行为肯定了对方在追求上的努力，又想想对方追求的困难程度，不由得说：“你可能还有很多困难要面对。”
韩谷南回应：“没关系，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黑羽倒是有点好奇：“什么准备？”
韩谷南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过头去问希尔莎雅：“假如我跟陛下同时掉到水里，你先救谁？”
人类社会中的经典死亡提问，也称送命题，这也是韩谷南在地球生活的那段时间学习到的。
希尔莎雅面若冰霜：“陛下。”
这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韩谷南把头扭回来看着黑羽：“就是这种心理准备。”
黑羽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那你的觉悟还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