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元终章

黑羽辰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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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流星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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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银河为什么在天上?银河的一端被大海吞噬,却仍然能向前延伸,那就说明在银河的另一端也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它。

同样,银河能够高悬于空中,说明这个极大的引力源就在高空正中。

老师反复叮嘱过他,像北落师门这样有名字的星星摘不得,它们是固定整个星河的锚点。地上的人们需要借助这些有名字的星星知晓季节度迁,从而耕作和收成。

雨晨跌入群星之中,被引力拽着顺流而上,顺着星河向虚空飞去。璀璨的星光转瞬即逝,他在星河之中跌跌绊绊,他看到的群星光芒发生了红移,银白的星光被巨大的引力抓揉出斑斓的色彩,随即共同向红变换。

他冲破了星河坠向深空!

这是摘星最凶险的时刻。

雨晨掏出一枚白色的海螺,人们从来没有办法向大海索取任何东西,但如果有什么东西掉入了大海里,大海也会送出一样东西作为交换,通常是海螺。

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是这样呢,雨晨心想。

在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普遍的现象的时候,雨晨却在思考。

海螺靠着里面的泡沫在海中泛起了涟漪,涟漪带来的张力把它推向岸边。

往往到了岸边的时候,里面的泡沫已经所甚无几了。摘星师们收集更多海螺里残留的泡沫,灌到一个里面去,因为只有海螺壳能够承受这种泡沫。

这是他们逃出生天的唯一依赖

雨晨把海螺里的泡沫倾倒出来,泡沫在星空中产生了一个个巨大的泡泡,泡泡的表面扭曲了星光,在夜空中绽放出一个个圆形的彩虹。

泡泡把雨晨推离出去,重新回到了群星之中。

可惜慌乱之中雨晨搞错了角度。海螺泛起的泡沫把他推向了银河的另一边,他被群星的浪花推着向前,不断远离家乡的方向。

雨晨急了,拼了命地往回游动,可又如何抵挡星辰的大潮。

不知被星河的洋流推了多远,雨晨终于想起了老师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太阳花制成的爆竹。

雨晨转身,点燃引信,把爆竹射向前方的星斗。爆竹在银河炸开了一朵美丽的烟花,跟初遇那晚一样美丽。

雨晨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那朵烟花,眼里一丝雾气闪过,微微湿润。

气浪把雨晨拍离了银河,也炸出了几颗星星。被炸出的星星脱离出来,飞快地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光弧,然后落入漆黑的海中。

雨晨不断向下滑落,他脱下为了御寒穿上的厚衣服,此时铺展开来,包裹住气流,缓住了雨晨下落的势头。

雨晨将最后的全部星力都用了出来,不断形成反冲力来减缓下坠速度,等接近地面时速度已经很小了,所以他摔在地上没有受很大的伤。

他终于回到了地面,看着攥在手中的星辰喜极而泣。那颗星辰不过掌心大小,散发着温润的光,似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宝石。

握在手中他就知道,星辰坚硬无比,世上的一切都伤害不了它。

他兴奋地往回赶。

星星真的非常美,琉璃一定会喜欢的。

路上他时不时松开手看一看,手心因为兴奋出了很多汗,可星星没有受一点儿影响。

没人知道星星是怎样被制作出来的,雨晨翻阅了老师所有的藏书都没有找到。他只能通过浩如烟海的典籍推断并猜测,先祖用超人的智慧将群星放在了空中,放在了天和海之间的引力平衡点上。

这片大陆同样也是如此,它更像一座悬停的孤岛。而月亮,便以一种奇特的轨道,运行在天地海之间。足够的外力能够破坏这种动态平衡,从而让星星坠落银河,这便是摘星。

但很快,雨晨就发现了不对,大地上的时间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天空中的巨大引力源对时间流速的影响跟海一样,甚至更甚。

愈靠近家乡,雨晨就愈发觉得这世界已经远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雨晨绝望地意识到,他已经错过了琉璃的生日。

他发了疯地跑,但人力有穷尽时,几个月的路程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跑完的。

更何况,他的体力、星力已经油尽灯枯了。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星星的珍贵之处,就在于其代价是牺牲几十上百年的时间,牺牲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

终于回到想乡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几乎两个月。乡里的一切都变了模样,变得那样陌生,雨晨认识的所有人,都已经去世了。想乡的传统服饰已经换了好多版本,他就像一个不知来自何处的外乡人。

当我历尽千辛万苦,归来之际,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经过询问,雨晨终于接收了这样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距他离乡摘星,已经过去了七千七百年。

即使是幻乡的时间流速更慢,琉璃也等不到现在了。

痛苦狰狞的表情逐渐出现在雨晨脸上,却又最终化为平静。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想乡,向坡下走去,这是他第一次走上这条路。适逢想乡又是一度仲夏节,又一拨幻乡和洼道的人到坡上来等待夜晚的烟火。

雨晨逆着人流行走,乡民们过节的喜悦被抛在身后,但又被大海的引力吸引归来。走着走着,喧闹的人声突然变得尤为尖锐,刺痛着雨晨的神经。

来到幻乡后,他挨家挨户地询问想乡的七千年,在还乡也过了两百年。他回忆两人的对话,按记忆去找琉璃的家,却得知那时候大海曾有过一次大潮,琉璃居住过的街道和那一带的街区都被淹没了。

幻乡的乡民们预测到了那场灾难,所有的乡民都提前搬走了,当时并没有人丧生。

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琉璃终究没能赢过时间。整个幻乡已经找不到琉璃存在过的痕迹,没有人记得琉璃这个名字,两人这么久的相处,仿若南柯一梦。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形同枯槁的他向海边走去,因为大海是一切的归宿。

世上的一切都会向海汇聚,他相信,在海底,某个时刻,他跟她会以某种方式重逢,一切都会在那里重逢。

可是真到了海边的时候,他看到了她。她姣好的身姿铺陈在平静的海面上,不断向海心渐近——她还是那么美,褪去了小女孩的稚气,出落得亭亭玉立,定格在她最好的年纪。

任何存在都无法逃逸大海深处的巨大引力,哪怕光线琉璃的身影已经越过浅海,进入深海区域。深海的区域,成了事件视界,一种时空的区隔界限。

他没有选择追随她而去,不然就再也无法见到她了,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记得她了。

但只要他站在岸边,作为一个外部的观察者去看,琉璃的身子到达事件视界的时间会被拉到无限长,会是永恒。

就跟自己手中的星辰一样,是永恒。

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她的选择。她原谅了他,却等不到他回来。

她亲眼见证了他快速地长大和老去。她害怕老去,她以这种方式将自己最美好的时刻留给了世界,留给了他,永远。

漆黑的海面上漂来了一枚洁白的海螺,那是她的海螺吗?他不知道,他俯身捡起洁白的海螺,看着永恒的她,再也忍不住情绪,宛如崩塌的堤坝,一泄而出,号啕大哭。

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悲凉的哭声在海边飘荡着,就像一个野兽在绝望地嘶吼着,声音中夹杂的情感令人难以不动情。

悔恨。

悲痛。

哀伤。

心好痛,像被人撕裂了一样,血淋淋地痛。

都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慌乱,他就不会耗费那么多时间,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如果他没那么无知,知道摘星的代价,也许他就不会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随着雨晨越发的悲号,情绪越发的崩溃,像大海涌起了遮天蔽日的暴风雨一般,血红色的电弧逐渐从他身上冒出,但又很快地泯灭。

众生之怨,毒杀神灵。

若压迫至极,或崩,或爆发而起,也许那一天,便是世界的终焉。

夜晚已经降临,想乡那边的天空升起了无数的烟花,在雨晨的眼里却发生了红移,花成了一团水彩。

他最后看了一眼琉璃的身影,擦掉眼泪,决然地向想乡那边走去,随着他的上坡,烟花逐渐恢复了原本的色彩。

到了坡上之后,他没有再向想乡那边走,他低着头,看着脚底的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淡蓝的星光逐渐汇集在他的右臂上,那是夜晚的星力。被他握在左手里的星辰像受到了什么牵引一样,星蓝色的光芒也逐渐缠绕在他的右手上。

身周逐渐出现上涌的气流,被他挂在腰边的白色海螺不断被吹得摇来摇去。

远处的乡民们都被仲夏节的烟火所吸引,没有人注意到雨晨这边的情况,烟花的爆炸声完美地掩盖了空气中微弱的爆鸣声,那是星力压缩到极致的表现,随着星力的压缩,空气中的爆鸣声也越来越响。

雨晨的右臂根本抗不住这种密度的星力,皮肤表面逐渐开裂,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缓缓流淌而下,滴落在坡上,就像一朵鲜红而妖异的彼岸花在绽放着。

摘星术士并不多,其他拥有灵气、真气等的修士同样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稀少,往往被发现就会被围观。

好在今晚,是仲夏节。

周围的星力汇聚在他身边,逐渐形成一个漩涡,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雨晨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握紧拳头,运起全身的星力,倾尽所有,猛地向下一拳打出。

愿他平坡,即使付出生命都没关系,让两乡之人不再存在时间流差,不再出现他和琉璃一样的人,这就是他心底的——幻想乡。

老师说过,他能拥有星之资质不像别人一样是天赋,更像是体内的某种东西给予的,但他体内的杂质严重影响了他的发挥。

他曾经全当老师是开个玩笑,笑过就在不在意了,但现在,他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给我醒过来啊!”

“砰!”

在那一拳接触到地面时,一股力量从他体内瞬间爆发而出,甚至有些类似怨气的东西被排出体外,就像一个沉睡的王者醒来时,愤怒地发现外来者。

除了汹涌的星力带来的爆炸外,他还感受到了某种浩瀚并不可力敌的东西,那是时间的法则。

那个瞬间,他的瞳孔隐隐有璀璨的金色出现,但最终黯淡了下去。

在那场宛如风暴的爆炸中,他缓缓闭上双眼,任凭爆炸掀飞了他又紧接着吞没他。

那个瞬间,即使是坚硬无比的海螺也在他的腰间碎裂。

可闭眼前的那一刻,他看见了那个坡没有多大损伤,他无声地惨笑。

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在他眼中时间仿佛被放慢了,一直以来的所有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跟琉璃一起做过的事,那些时光的点点滴滴,那晚一起看过的星空,一起在林间的嬉戏、一起开心一起笑,还有她的捉弄以及……那晚的初遇和漫天的萤火虫形成的光海。

他思绪万千,人有转世吗?转世后的他还是他吗?

他不知道,但他曾经日夜用星力洗髓身体,尽量驱除那些顽强的毒性杂质,如果转世后的他不是他了也没关系,那给后辈多争取点机会。

如果真的有转世,后辈,请记住任何时刻都不要慌乱,不要像我一样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请记住,不要像我一样无知,多去学习多去阅读,成为一个圣贤吧。

请记住,去追寻力量,不然连改变什么都做不到。

请记住······冰冷的黑暗吞没了他,意识陷入无尽的深渊,再也不会醒来。

“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天穹,压倒了一切的声音,终于惊起了全部乡民们的回头,狂暴的风浪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四周肆虐,撼动了林间的树木,吹飞了成群的萤火虫,两乡的房屋都有一些震动,更是阻碍靠近这边的乡民们。

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乡民们都来到了坡的附近,却只看到了留下一些痕迹的坡和漫天飞舞的星光,没人知道那是星力散后的模样,因为他们之中没有星力拥有者。

有细心的人在爆炸出现的时候曾看到一颗璀璨的星辰飞向漆黑的大海,最终坠落在海里,不再发出光芒

因为光线逃不出那恐怖的引力

今年的仲夏节,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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