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天相远去，若雪望了望城主府方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我放弃，可我总不能不听他的话。师姑，这回你真地和小雪同病相怜了。”
若雪刚到城主府外，就见师姑和二叔从城堡下来，二人见了若雪，大有惊喜，齐齐上前，木瑾道：“小雪，你没事吧。”寒泉冽问：“天上兄弟也没事吧。”这段时间，天上失踪的消息已经传遍九牧。
若雪点了点头：“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被谁所伤。”
寒泉冽如同自言自语：“天上兄弟修为深不可测，九牧中有谁能够伤他？”
木瑾却问：“那他在哪，伤要不要紧？”
“九嵩山的一处山谷中，小雪见他伤势无碍，这才敢回来。”说话同时，若雪悄悄看了看木瑾，见她神情果然和自己相仿，怎不伤情？
寒泉冽道：“那就好，小雪快进来，城主有事吩咐。”
中堂入座后，若雪问道：“师姑，怎么了？”
寒泉冽道：“虽说永牧州一战九牧取胜，可这也不完全是件好事。如今，无论是无家可归的人，还是天魔尚未染指地方的人，很多都已涌去了永牧州。”
若雪道：“永牧州内城外郊虽然二百余里，可也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啊。”
“我和城主商量许久，得出结论，永牧州一战，可能本就是天魔的一个圈套，无论那场对战哪方胜出，对天魔都是极有好处。几个月来，三牧以及范围内的属地皆被天魔占领。正因为此，永牧州才人满为患，如今，已发展为为了居住之所大打出手。这个势头若不能止，人心必然生尘，天魔必会趁机再度东侵。虽然，冰目原的血属天魔近来没有动静，可城主认为天魔迟早会来，今天要和你谈论的事就是这个。”
若雪面向木瑾：“师姑，你想让小雪做什么。”
木瑾道：“我觉得，是时候让你接手城中的事务了。”木瑾做出这个决定，并非无端——早先，她听到天上一战成名天下知时，心中欢喜，故病情又重，之后，却又听到天上失踪的消息，心中忧愁，病情更增，因此要早做安排。
“现在？”
“天魔进攻极沐寒只是时间问题，他们一旦到来，极沐寒必定迎来一场恶战。刚才，我和你二叔商量了一下，现在冬天已过，继续在东秋抵挡天魔并不安全，所以已决定大家撤回‘西凛’，这样距离尘埃远，距离极沐寒近。你现在接手，我就能好好养精蓄锐，以备恶战。”
若雪不知如何拒绝，只好道：“小雪听师姑的。”
天上歇至入夜，仍不见天相归来，心中不免忧虑起来，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再去细问辛夷。沿溪而行，不久，便在一处小瀑布附近见到辛夷，此时此刻，她正颙望东边峭壁。
天上心思：“看来辛夷站在这很久了，这里视野开阔，她又望着东边，若是天相回来，应能立刻看到……难道她那句话只是宽慰我？”正不知该不该问时，辛夷开口了。
“天上大哥，你应该多休息的。”
“已经歇息一天，起来走动走动。”
辛夷转过身：“你放心，我没有在担心天相。”
天上忧虑不能尽去：“天相眼下掌握的地相道，真能保他来去自如？”
“此时，他领悟‘缩地成尺’和‘青云梯’，就算是天魔飞龙，也追不上他。”
“若是他看到天魔行凶呢？”
“地相道贵为九牧三大至高道之一，当然也有奇效。地相道中有一功法，名为‘化险为夷’，当天相遇到危机时，它便会自主运转，或调用‘度难契约’、‘辟厄契约’、‘龙象化形’等契约道，或调用‘幽谷阵法’、‘景风阵法’、‘封邪灵阵’等阵法道，将天相受到的伤害或影响转移去大地，保他无虞。”
“若真是这佯，清风山一战，怎会那般惨烈？”
“若天相遇到的是天魔护法或者几个使者，的确会有危险，可我想，若是他看到行凶的是天魔护法，他不会轻易犯险的。”说到这，辛夷见天上还是不能安心，便实言道：“当然，我也不是一点也不担心，还是有一点担心的，但我站在这里，不是因为这个，我相信他不会舍得让你担心。再说，你不也放心的让那位姑娘离开了？”
天上语塞，只好转过话题：“那你站在这是因为什么？”
“我想在这里盖一座竹楼，日后，你们回来，也好知道在哪里找我。”
天上听闻，忽有正色：“辛夷，天相曾经问我，为什么九嵩山的花花草草没有事，当时，我没有答案，现在看来，这都是因为你，对不对？”
“是我用‘空谷幽兰’帮花草树木消去魔域气息的侵蚀。”
“前不久，我被人打落悬崖，但那人却没有追来，我想，天魔应该是察觉出你的存在，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那人能打伤你，难道会惧怕我？我想打伤你的人没有追下来，不会是你说的原因。”
天上略有放心：“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天上大哥品行高古，自有天地庇佑。”
“不管怎么样，我想这段时间，你先离开这里。”
“可我若离开……”
“你放心，我可以用时间之力帮你多施展几回‘空谷幽兰’，在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可以再用时间之力，将暂时封存于时间领域中的‘空谷幽兰’调出，保九嵩山无虞。这样的话，哪怕天魔真地寻来，我一个人便可来去自如。实不相瞒，昨晚的事，我已用‘时间长河’看过了。”说到这，天上想到模样大变、毫无童稚的弟弟，心中暗叹。
辛夷脸颊顿红，幸好此时远处轻响，她急忙迎向东方，确定是天相后，道：“我在前面等他，你兄弟俩先说会话吧。”忙离开了。
不一会，天相落下，见眼前人是大哥，愣了一愣：“哎，大哥是你啊。”接着又有欣喜：“大哥看，天相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睡觉也要大哥哄、一刻不能离开大哥的小孩子了。”
虽说天相强用“回环天决”的事天上已无能为力，可他不能不做些什么，满腹心酸无奈尽皆化作长者之劝：“成长不在年龄而在经历，你这十年成为空白，言何成长？”
“大哥说的不算准确，成长在于思考而非徒有经历。”
天上背过身去，语气压不住地严厉起来：“有什么事值得你耗费十年思考？”
“大哥你藏在心底的苦！”天相看向大哥日渐消瘦的背影，毫不避讳道：“我去找雪姐姐了，并且告诉她，你很喜欢她。”
天上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天相清澈的双眼浮起一丝笑容：“看来天相说得没错，不然你不会这么紧张。”上前一步，追问道：“既然大哥喜欢雪姐姐，为什么不告诉她，让两个人都承受这种煎熬？雪姐姐需要你的陪伴，你也需要她的照顾！”
“因为你只猜对一半。”天上收敛神情直至毫无波动：“我喜欢的只是小雪身上的影子，一个曾经也帮助过我的人的影子，而且这种喜欢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寄托，远远达不到情爱的地步。”
“帮助过你？谁还帮助过大哥？我怎么不知道？”
“这件事多说无益。辛夷久居不出，不见繁华，我已和她商量过，明日，你二人就出去游历九牧，也好补足你二人各自十年的空白！”说罢，天上盘膝而坐，努力摒除杂念全心疗伤，为次日的事养精蓄锐。
天相不敢追问，轻叹一声，沿溪而行，在一处南坡下见到辛夷，她正拎壶浇灌土地，天相看了一阵，道：“大哥还是不肯说。”
辛夷回头一笑：“说与不说并不妨碍事物的发展，就如土中的种子，时机恰当，它们自然会生根发芽。”
“可若是我们知道这里埋着希望，为它松土浇灌，不是能长得更好吗？”
“那你岂不是要天天守着它，期盼着它破土而出，这份等待也很难熬。他不过不想你担心而已。”
“可大哥不说，我还是会担心。”
“那就不要担心。”说罢，辛夷将水壶递给天相：“默默浇灌等待吧。”
“你呢？”
辛夷问道：“你不饿吗？我去做饭，给你和你的大哥。”
“好。”天相从辛夷手中接过水壶做起了为山谷增色添彩的工作。
辛夷拿出一副水墨画，正是青松红杏图，轻念咒语，身影蓦然消失，只留下下青松红杏图悬浮空中。
小半时辰后，青松红杏图上一阵氤氲，辛夷的身影重新显现，怀中抱着一堆尺长的圆竹，空气中随之多了几缕若有若无的清香。
“天相，来吃饭吧。”辛夷呼唤一声。
“这是什么？”
辛夷笑嘻嘻道：“竹筒饭，没吃过吧。”将手中竹筒递给天相一个，又贴心地替他掰开。竹筒分开两半，恰到好处的焦黄谷米呈在眼前，竹的清香，米的甜香，顿时让人胃口大开。
天相急不可耐地抓起一把送在嘴中，细细咀嚼品味后赞不绝口道：“好吃！真是色香味俱全。”说着，又抓了一把，只是一会，就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多。
趁天相用餐，辛夷拿出一只顶端玉兰花样式的朱粉色发簪，在他身后忙碌起来。天相吃得投入，只知辛夷在身后，却不知她在捣鼓什么。
辛夷忙了整整一刻，才心满意足地停下，静静地坐在一旁，满目贤惠地观望着天相。
天相吃完三、四筒后，还觉意犹未尽，又缓缓将目光移向辛夷手中仅剩的一筒，尝试着将手伸了过去。
辛夷瞪了一眼：“这是给你大哥的，里面不是饭而是养伤的药丸。”
“哦，那我赶紧给大哥送去。”
“明天再给他就行。我问你，你怎么回来晚了许多。”
天相挠了挠头：“我不认路……”
“还有呢？”
“你怎么知道还有？”
“我能感觉到你现在的地相道力很虚弱，所以你一定是遇到危险了。”
天相只得点头招认，将冰目原见到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那功法叫‘化险为夷’，可记住了。来，放空心神。”辛夷带着天相进去青松红杏图，二人在竹楼顶上并靠仰卧，夜空，繁星闪烁静谧，谷中，溪水融动春芳，让二人不禁将手紧握。
此日清早，天上听到远处脚步声响，转头一看，天相、辛夷携手而来。心中欣慰：“天相，你真地长大了。”等弟弟来在身前，久观点头，重复道：“真地长大了。”
天相望着辛夷惊道：“大哥傻了，怎么老是说一句话。”说罢，伸手摸了摸大哥额头，又道：“嗯？没有傻啊。”又见辛夷在一旁捂嘴吱吱地笑，更迷惑不解：“辛夷，你也傻了么？”
辛夷笑道：“傻不傻也不是摸额头就能知道的呀。”
天上笑站起身，指向溪水：“你自己看。”
天相走过去探出身子一看，溪中的自己其他未变，唯有头发簪冠得整整齐齐：原有的青布成了朱红丝绦，缠束头发几圈，被一支朱粉的发簪簪住。仅因此改变，更显整个人神采奕奕，相貌堂堂——真可称得上大好儿男。
天相抬手轻轻摸了摸头顶，腼腆地笑了笑，道：“辛夷昨晚原来在忙这个啊。”欣赏好一阵，仍觉不够，可他自觉自己已经长大，是以不愿让别人看到他这副小孩子家的样子，忙将竹筒递给大哥：“大哥，这是辛夷专门为你的伤势而做药丸。”虽说着话，可眼睛还是瞅着溪水。
天上接过，也不打扰天相的欣赏，对辛夷道：“辛夷，你们这次出去，能答应我只去尘埃热浪范围以外嘛？”
辛夷道：“大哥放心吧，天相已经选好了，第一站我们去永牧州。”
天上听此称呼，更是喜不自胜：“那就好。”降下“时间领域”：“你可以用‘空谷幽兰’了。”
辛夷赶忙照做，只觉体内道力不断流逝，又不断补足，小半时辰之间用出的“空谷幽兰”，竟足以保九嵩山三月无恙，不由叹道：“大哥真是非比寻常。”
天相终于也看够了，走来问：“大哥，你还没说是谁打伤了你。”
天上停顿良久，才道：“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才能知道。”一想到这那晚清醒，更觉心焦。
辛夷道：“大哥，别多想了，先养好伤要紧。还有，我们不会让你担心，你也不能让我们担心，若真有天魔寻来，你可要做到来去自如。”
“好。”天上拿出傲雪门主令扔给二人，“去吧。”
辛夷、天相便往永牧州，二人知血瘟疫事急，不敢游赏，纵然如此，也能说些地相道义、各自趣事、九牧见闻，生平喜悦，尽留身后。
天上吃过辛夷特制的药材后，开始运功疗伤，数日之后，果然神采大增，便想方设法医治逐光，最终，天上利用多情之血，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让逐光走路不再一瘸一拐。可逐光受伤已久，四肢经脉早已有损，哪怕是多情之血，也不能完全消除这伤势留下的遗患——有朝一日，逐光终可幻化人形，可注定也只能是一个半兽人。
天上正伤感之时，逐光开口道：“四只脚咋了，四只脚驼人才稳当呢。”说罢，昂起头去山谷间吃草去了。
天上笑了笑，望向那晚辛夷站立的地方，此后，在养伤和调用“空谷幽兰”之余，便选竹、砍竹、搬竹、架竹起来，这种事他虽然多年未做，但也颇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