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宿命回响篇
第四十二章 同谐的调律
狂风在暗绿色的草原上激荡，吹拂着那黑与白的斗篷猎猎作响，犹如对峙的光明与黑暗，在那一大一小的眼神之间，撞出复杂的火花。
“白神父，没想到时隔多年，我们竟然以这样的方式与姿态再次相见。”教廷的圣女那白蜡般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叙旧般缓缓说：
“彼时，我还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小小边境修女，而你是那隐藏身份的血族之王。即便明白你我身份天差地别，你也终会回到遥远的家乡，在分别后我还是十分思念你。”
只是简单的叙旧之言，那空灵又带着古怪厚重的声音回荡开来，却让寂静平原的空气变重了一般，令人浑身发沉。
黑衣人队伍之前，那个娇小的身影已经将兜帽放下，如丝绸般水蓝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精致的小脸上是不符外貌的凝重。
“莉莉修女，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成了这副模样？”白无哀明白，眼前的圣女并不是简单的序列转换。
不管是月亮的‘真理’，还是太阳的‘同谐’，都需要大量生命力的支撑，仅凭莉莉修女终章前2A级光系的潜力，是无法‘进化’到这种程度的。
听到这样的问题，那圣母般的微笑僵硬了一瞬，圣女莉莉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
“我受太阳真神的蒙召，如今已是真神教廷的圣女。而你，白神父却落魄成这副模样。不过，我知道的。你只是被邪神侵染，迫不得已才会与这群异教徒混在一起，对吗？”
“……”
圣女既然能凭借太阳的权能看出他的真身，也应该知道他就是教廷想要讨伐的邪神，此时又为何要强行给他洗白？
白无哀不解，但在看到那双布满光环的眼眸中，流露的一丝急切与悲伤时，才恍然察觉莉莉修女的用意。
“如果我回答‘是’，圣女你想要怎么做？”
“鉴于你曾经的善举，我会亲自为你净化邪神的污染，引渡你成为太阳真神的使者。”
“也就是说，你要我舍弃同伴，用他们的命来换我一条生路吗？”
“不错，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宽恕。白神父，致我们的友谊，请投入太阳真神的怀抱吧！”
圣女的微笑更为柔和，她没有双臂，便张开背后的羽翼以作拥抱的姿势，期待着曾经憧憬的那个人来到她的身边。
然而，那几乎被荒草淹没的身影却没有动，只是仰头看着天上那六翼的炽天使，看着那半身的少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谢谢你，莉莉修女。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但是，很抱歉，我不能答应。”
“……”先是一愣，随后圣女的眼底露出一抹了然。苍白的手再次覆上了她的眼睛，声音从可惜到没有情感的威严。
她缓缓开口：“那还真是遗憾，这样我就不得不将你一起肃清。”
话音落下之际，高空中的炽天使撒拉弗，挥动了六对巨大的光环羽翼，洁白如雪的天使之羽纷纷而下。圣女腰间交叠的翅膀也层层展开，露出下方那巨大的球状物。
“口口口口————~”
空灵而悠扬的圣歌从圣女口中发出，随着两行清泪滑落那如蜡塑般的面庞，炽天使撒拉弗的本体裂开了一条缝——一只巨大的眼睛睁开了来！
轰轰轰——
仿佛有光在那一瞬掠过寂静平原，强烈的威压带起的轰鸣如千军万马。教廷的圣辉骑士团全员士气一震，天使们背后羽翼上的光环都更亮了。
相对之下，天从影的潜龙队成员们纷纷出现幻听幻觉，首当其冲的白无玥更是身形一晃。袁兆芜在面具之后露出痛苦之色，用手捂住发昏的头，尽力保持冷静。
他们只觉得体内的元素力异常的活跃起来，神性因子最高的白无玥甚至出现了身躯元素化的迹象。仅是初一交锋，炽天使撒拉弗竟然就给他们带来如此大的压力！
作为血炎造物的白无哀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于队伍前挥手下达指示道：“全体激活血契！这是附带神性污染的精神攻击！”
潜龙队员们纷纷听令行事，血色的纹路爬上了他们的脸颊，让这群黑衣人看起来格外鬼魅，更像一伙邪教徒了。
除去外观不太正派，脑海中的嘈杂，眼前的幻觉与幻听都明显减弱，这才让众人冷静的面对袭来的敌人。
“一队正面顶住，二队三队为左右前锋，先削减敌方普通骑士数量，减少天使调律的对象！四队后方远程支援，五队游击！剩下的攻坚队随大组长击破包围圈！这次行动争取时间为1时20分48秒！行动开始！”
在血炎的纹路亮起的同时，大管家的声音已经传到每位队员脑海中。潜龙队的阵型迅速一变，化成六个小分队迎向了来自教廷的敌人。
术法的光芒从高空落下，就像远程飞射而来的炮弹，将整齐的骑士冲锋阵列炸开数个缺口。不放过任何可趁之机，左右两方数道黑影见缝插针，攻入圣辉骑士团的前锋阵中。
人类吟唱起术法，天使高颂起圣歌，黑与白很快就如互相撕咬的巨龙绞杀在了一起，肆虐寂静平原的飓风中也随之带上了血的腥味。
“无玥，趁他们的队伍还未散开，合力击杀一位天使令其自爆，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减少天使的数量！”
“正有此意！”
发号施令完了之后，袁兆芜便将‘司令塔’移交给了后方的白无哀，自身冲入了前方的战场，辅助白无玥进行斩首行动。
十人组成的特攻队很快贯穿前方圣辉骑士建立起的屏障，迎向了半空中守株待兔的天使们。虽然祂们都戴着头盔，看不清脸上是什么神色，但那缝隙下的环纹双瞳中，兴奋之意已溢于言表。
“哈哈！真是一群找死的蝼蚁！”一位四翼天使盯着越来越近的邪教头目，大笑一声举起了骑士长枪。
白金色的能量注入其上，将四米的长枪硬生生再度拉长了一米。就如举着光之巨剑的神话英雄，要将眼前的妖邪一剑斩尽！
此刻他们有圣女的赞歌鼓舞士气，同时在炽天使的‘注视’之下，一身力量是前所未有的巅峰，况且自身还是四翼的大天使！
不管前来的异教徒有多强大，他都相信以自己的实力，就算不能迅速击杀目标，也能拖住目标大战八百回合。
然而，在大天使刺出那一枪后，头盔下的神色便愣住了。迎面而来的两个敌人，竟然突然无视了他，选择了避开战斗迂回到了他身后。
他是什么弱的不能直视的菜鸡吗？已经到了跟前的距离，竟然就这么无视了他的存在转头走了？！他转头看了看背后威风凛凛的四只天使之翼，耀眼的光环的的确确都还在……
一瞬间，无形的怒火冲上了四翼大天使的头顶。正当他转身要追上无视他的异教徒，想要将其大卸八块时，轰的一声爆炸，将他击退好长一段距离。
“哟哟，四个鸽子翅膀的鸟人，战斗中怎么可以东张西望呢？”
背后剧烈的刺痛都没有这句辱骂让大天使火冒三丈，看着眼前那个笑得一脸贱兮兮的黑衣人，大天使怒不可遏的抬起长枪就刺了过去。
四翼的大天使被队友拖住，白无玥与袁兆芜已经默契的盯上了一位双翼天使。天使与大天使的临终自爆范围相差并不大，只是威力与污染程度的不同，相比起难缠的大天使，追求效率的情况下，击杀天使更为划算。
这田忌赛马的战术很快取得成效，在袁兆芜正面拖住双翼天使时，白无玥已化为漫天的风雪，一个闪现已来到天使的身后。
白色长刀的寒光太过耀眼，以至于那双带着光环羽翼何时被齐根斩断的，都没人看清。
凄厉的惨嚎引起了前面那位大天使的注意，在回头看到下属被折翼时，他目眦欲裂的大骂一声卑鄙。可自爆的恐怖能量不等他逃离，已经眨眼间到了眼前。
那可怕的‘白色巨布’再一次从天上落了下来，这次更是吞噬了附近多位天使与大天使，污染的范围一再扩大，逼迫得圣辉骑士团与天使团不得不迅速分散。
早已收到指令的潜龙队成员，率先甩开对手逃之夭夭。直到天使的临终自爆，让教廷自乱阵脚，才趁火打劫组队围攻落单的敌人。
方圆十几公里的强烈神性污染源，打散了教廷的阵营，在无法横穿污染区的情况下，人数多也没了优势。
黑衣人们专挑弱的集火，被更强的天使或者多一点的骑士团队伍追上，就会立即逃窜。这种无赖的战斗方式，让圣辉骑士与天使们气得火冒三丈，却毫无办法。
甚至，随着被击杀的天使越来越多，污染的区域越来越广，教廷一方反而落入了劣势。黑衣人虽然也减少了几个，但相比之下远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一直在高空中吟唱圣歌的圣女似乎察觉到了地面的不利状况，空灵的歌声消失，取而代之是一阵更为密集的光羽，以及夹杂了许些噪音的旋律。
昏暗的空中仿佛有发光的线落了下来，连接到了下方天使与普通骑士的身上。光羽化作音符在跳跃，天使与骑士们在起舞，步调一致，宛若线下的傀儡。
他们一化百，百化一，全体的力量被统一，随时被调至任意一个成员身上。他们不再有多余的感情与思想，全部化为一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彼此不再有界限。
‘当————！！’
一声清脆的巨响，白色的长刀被击裂出细小的纹路，白无玥面色难看的连翻几个身，才卸去那巨大的冲击力。
看着对面的天使一化成十，十化一。数只苍白的手一同握住了那把长枪，羽翼也开始分化成如蜡雕的假翼。他知道天使那最麻烦的同谐技能已经展开，而且这次发动者是相当于准神的炽天使撒拉弗，难度更是倍增。
“天使的圣裁！”
太阳十字圣光之大，仿佛要把整个寂静平原分割成碎块；速度之快，仿佛时间都被瞬间凝固；能量之强让所过之处空间都被扭曲出波纹，造成的轰鸣让世界都在震荡。
虽然有点夸张，但抵御着这波攻击的白无玥，真的感觉自己要被蒸发了。血契维持住了他的冷静，抵抗住了太阳的污染。
身后袁兆芜的术法保证了他的生命安全，可他的脸侧依旧裂开了缝隙，点点水晶尘飞散了开来。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同化污染的伤害，身躯元素化的迹象已经越发明显。
“还……要多久？”咬牙艰难的吐出几个字，白无玥勉强抬头，透过那眩目的太阳辉光，看向了高空上的撒拉弗。
如果不打倒撒拉弗，杀掉再多的天使与普通骑士，意义也不大。现在唯一的安慰，就是撒拉弗似乎在给队友加buff时，好像不会移动。
“11分钟过后，最后一支队伍将离开寂静平原的边境。”远处，白无哀蹲在比人高的草丛中，监视着炽天使撒拉弗的动向。
“还有十分钟吗？……我怎么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呼呼——”好不容易撑过那波圣辉的洗礼，白无玥大汗淋漓的喘着气，盯着再度杀来的天使，却是抬不起刀来。
这时，后方，袁兆芜与另外一名队员一同迎上了来敌，为白无玥争取休息的时间。他们的实力虽比白无玥弱，但靠着血炎的支撑，也能合力抵挡住那相当于十几个天使的攻击。
不过，这边白无玥还未能重上战场，那边白无哀却发现了撒拉弗的新动作。
夹杂着噪音的同谐调律逐渐停止，那十化一的天使也瞬间跌落双翼的实力，身上生长的多余手臂与羽翼，像蜡一样融化消失。
其他地方皆是如此，剩余的潜龙队队员们只感到压力一轻。正当他们松口气时，充当司令塔的白无哀却是神色一紧。
“无玥、兆芜，闪开！！！！全体血契最大功率！！”只听一声尖啸，白无哀那紧张的厉喝响彻血炎网络。
——嗡————！！
世界猛然亮了一下，随后陷入了黑暗，所有声音都被吞没，只有一道撕裂天地的金光，与一道微小的红芒撞在了一起。
天空中，那巨大的六翼炽天使，展开了所有羽翼，圣女已然自没于无数双手的簇拥中。
而那被苍白手臂及羽翼包裹的眼睛，光环在闪烁收缩，最终凝聚起了一道可以撕裂天地的目光。
广阔的污染区被洞穿，骑士们瞬间被蒸发，天使的羽翼被撕裂，所有的一切都在那目光下被抹除殆尽。
纷飞的蓝色发丝在金光下消融，碎裂的血色水晶支撑起了最后的护盾，那回望的一只眼睛里写满了遗憾，最终又凝固成坚信的微光。
唯有一声嘱咐回荡在寂静的世界中，成了这片平原上最后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