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撼山军军营，人烟逐渐稀少起来。
路也坑洼不平，马车随之不断的颠簸着。
已经能看到撼山军军营的时候，顾玄尘下马，两位老官员颤颤巍巍的下了马车。
撼山军军营外的道路旁，就是他们自己开垦种植的军屯田。
白发苍苍的杨福善下来马车后跺了跺脚，蹲在路边查看着撼山军的军屯田地。
临近秋收，地里的庄稼已经沉甸甸的一大片，看上去极为的喜人。
撼山军没有了军饷和粮草，只能靠这些军屯田为生。
可在杨福善看来，军队就得有个军队的样子，天天种地算个怎么回事啊。
杨福善在官场摸爬滚打沉沉浮浮几十年，也只不过是兵部的一个小官员罢了。
撼山军这些陈年旧事，他说了也不算。说多了，说不定还要治他的失言之罪。
三人到了撼山军军营门口没有多久，很久就有几个驻守兵营的士卒前来军营门口接见。
顾玄尘拿出兵部发的文书和虎符跟几个士卒说明了来意，兵部官员杨福善也上前和几人交涉了一番。
从军营里走出来的几个人皆身着黑甲，面色冷冽，看起来极为的不好惹。
有人走到顾玄尘面前，打量了他一番，眼睛顿时瞪大问道：“你姓顾，顾鸿轩顾统领是你什么人？”
顾玄尘抱拳道：“顾鸿轩正是家父。”
那几位士卒听完顾玄尘说的话，皆是面露喜色，互相对视了几眼。
一人瞬间压下了喜色，面色如常的和顾玄尘说道：“你们有所不知，现在我们撼山军是张副统领说了算，你们刚才说的这些事，要先问过张副统领的意见。”
“张副统领现在在哪里啊？”杨福善立马问道：“在军营吗，我等可否能见一下张副统领？”
那个士卒哑然失笑说道：“杨大人你可是知道的，我们撼山军可是连饭都吃不起了。除了我们这几个守营的，其余人都在田里劳作呢，张副统领也不例外。所以，张副统领现在正在田里呢。”
因为永兴帝以及兵部、户部对撼山军的态度，所以撼山军上上下下对这些官员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杨福善和另一个兵部官员面面相觑，两人身穿红色的兵部官服，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玄尘沉吟少顷说道：“那你们的张副统领现在在哪处屯田啊，能不能带我们过去？”
那人看向顾玄尘，面上居然带了几分笑意，简单的说道：“这倒也没什么，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带你们去田间地头找张副统领吧。”
于是这名士卒就带着顾玄尘、杨福善几人往屯田走去，不多时远远望到几十人在田间劳作。
巧的是，那名士卒所说的张副统领正坐在田间陇上休息。
顾玄尘看了一眼所谓的张副统领，张副统领的裤腿卷到膝盖下，浑身皮肤古铜色，留着络腮胡。
张副统领看起来不像是一军副统领，倒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户，还是那种种地非常娴熟的农户。
那名士卒凑到张副统领耳旁耳语了几句，张副统领立马扭头盯着几人看了两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玄尘觉得张副统领扫过自己的目光极为的深重。
张副统领坐在地上，腿上青筋爆起，神色玩味的看着那两个兵部官员问道：“两位大人真是闲情雅致，居然想到来我撼山军游玩了。张某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啊。不过……我这撼山军是贫瘠的地方，实在没有什么东西招待二位啊。张某熟悉的也只是种地，两位要是不嫌弃，看上了地里的什么，张某做主送给二位了。”
两个年老的兵部官员听闻此言后面面相觑，杨福善站出来说道：“张统领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如今我大周正是危难之时，急需要像撼山军这样能征善战的军队啊。还请张副统领能摒弃前嫌，挥师北上。解我大周凶险之危啊，也可立下不世之功，扬我大周撼山军威名啊！”
顾玄尘内心感慨道，不愧是读书人，嘴皮子上面的功夫就是厉害。这个舌头，怕是能把石头说开花。
张副统领却是头都没抬，望着杨福善，满脸讥讽道：“杨大人还是请回吧，兵部克扣我撼山军军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说辞。这么久了，我撼山军士卒马上的功夫都落下了。连马都不会骑了，更不用说出关杀人了，不给大周丢人就不错了。”
张副统领起身，抖去了布鞋上粘着的泥土，右手拿起地上放着的锄头，左手像是赶苍蝇般挥手道：“张某要锄地了，杨大人还是退后几步避让一下吧。免得给杨大人的官袍上粘上了泥，这样就不好看了。”
杨福善迟疑了片刻后咬牙道：“张副统领，我知道以前的事情是兵部和户部对不起你们撼山军。这样吧，陛下命兵部和户部全权处理此事。临行前，尚书大人也给了本官一定的权力。这样吧，我代表兵部和户部给撼山军一定的补偿。”
张副统领和先前带人来的士卒暗中相视一笑，对兵部官员的态度，本来就是张副统领故意的。
张副统领本来就是为了和兵部和户部谈条件，让撼山军有一定的实力可以北上出关。
此刻……目光终于达成了。
撼山军以前的日子过的很苦，当张副统领知晓他们的统领顾鸿轩的儿子带着兵符前来撼山军营地的时候。张副统领就知道，自己和兄弟们这么多年的等待，一切都是值得的。
张副统领静静的看着杨福善不说话，好像在说你继续。
杨福善眼珠子转着思考，半晌后说道：“撼山军一切军饷待遇和以往相同，战马配备一人一骑。张副统领依你看……可行吗？”
杨福善虽然敬佩撼山军，但兵部的利益还是要考虑的。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毛头小子。
他已经没有了以前的热血，只能不断的和张副统领讨价还价。
“军饷涨两成。”张副统领淡淡的说道：“杨大人你看，我的这些兄弟跟着张某为大周卖命。何况这么多年，兄弟们都受苦了，兵部给一些补偿不过分吧。”
杨福善想了想，咬牙同意了。
张副统领继续道：“战马一人一骑不行，必须和以往相同，一人双骑。这样才能保证一支重骑兵的作战力。”
张副统领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一支重骑兵只有一人双骑，才能保证最基本的战斗力。重骑兵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他们浑身厚重的盔甲，寻常的刀兵很难伤到重骑兵。
如果一人只有一骑的话，战马很容易疲惫。如果敌军突然袭来，重骑兵将没有任何的作战能力。
只有一人双骑，经常换马骑乘，才能让战马得到更好的休息，让重骑兵有最基本的作战能力。
其他的条件张副统领可以宽松，唯有一人双骑这个条件不能变。
优良的马匹很贵，尤其还是能用来作战的战马，就更加的昂贵了。
最重要的不是战马，而是能驮动一人加浑身重型盔甲、兵器的战马，这种战马简直是天价啊。
撼山军的军费高，就高在战马的购买和养护上。
先皇之时，掏空了三年的税收，还有皇帝的内库，才堪堪养起了一直六千人的重骑兵，撼山军。
现在，西域用优良的战马和大周交换铁器等一系列物资，战马的成本大大降低。
但是，兵部里，这种战马也不是特别多。恐怕是要掏空家底，才能拿出张副统领要的东西。
杨福善和另一位兵部官员对视了一眼，为难的说道：“张副统领，我大周刚和西域一些国家合作。撼山军一人一骑的话，我兵部还可以保证。一人两骑的话，兵部有些捉襟见肘了啊。”
张副统领讥讽的笑道：“既然杨大人觉得为难的话，还是请回吧。我还要耕地，毕竟时令不等人啊。我就不送杨大人和另一位大人了。”
杨福善想起了临走前，兵部尚书的暗示。陛下说过，一定要让顾玄尘带着撼山军北上出关。
杨福善摇了摇头，不管了。这事，就让兵部和户部那些管军饷和战略物资的人头疼去吧。
杨福善无奈的同意了张副统领的要求，张副统领脸上立马浮现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不多时，张副统领还是把两个兵部官员送走了。不过，顾玄尘倒是留在了撼山军驻地。
张副统领立马丢下了锄头，带着顾玄尘往军营走去。
顾玄尘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不留下杨大人他们，来军营里看看呢？”
张副统领笑道：“因为，我不想让一些外人进入撼山军驻地。”
顾玄尘更加疑惑了，外人？
……
张副统领带着顾玄尘进了撼山军驻地，来到了自己居住的一个小屋子。
顾玄尘刚走入小屋子，张副统领就抱拳单膝跪地：“末将张和风，拜见撼山军统领。”
顾玄尘赶忙去扶张和风，惶恐道：“张副统领这是哪里的话，我又不是什么撼山军统领。”
“不，你就是！”张和风倔强中又带着笃定：“我撼山军认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虎符、文书，我撼山军上下认的只有那份兄弟情谊。昔日撼山军追随的是你的父亲，如今，你带着虎符来到了撼山军。这就说明了，顾统领已经将撼山军所有的一切传给了你。”
顾玄尘狐疑的说道：“不，虎符并不是我父亲交给我的。”
张和风笑了：“不，你姓顾，这就足够了。”
顾玄尘叹息，他无奈了，根本说不通张和风。
顾玄尘把张和风扶了起来，顾玄尘打量着这个小屋子。
张和风心底则是有些吃惊，刚才他跪在地上的时候可是下了点力气的。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少年轻轻松松的就将自己扶了起来。
看来，顾统领的儿子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啊。也是，顾统领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寻常人？
顾玄尘看着周围的环境，这个屋子完完全全是由土胚搭建的，屋顶上简单的铺着茅草。
这个屋子很简陋，甚至连窗户都没有。屋子里面很冷很黑，墙角放着几袋粮食。
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只有防御性的工事建筑才搭建的比较牢固。
至于这些居住的屋子，只是刚刚能保证不塌不漏雨罢了。
直到现在，顾玄尘才慢慢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撼山军的“新”统领。自己没有学过兵法，没有学过治军，怎么能带领好一支强军呢？
顾玄尘缓了一会后问道：“张副统领，接下来你们打算干什么？”
“种地。”张和风说道：“当然，这是开个玩笑。只要统领想，我撼山军便可往。”
顾玄尘头疼的想着，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要撼山军干啊。随后他说道：“要不，你们还是继续种地吧”
顾玄尘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挥师北上征战四方什么的，这些他也不会啊。
所以，他需要撼山军做什么呢？好像也没有什么要做的，那要不就继续种地吧。
现在撼山军有了军饷，就算不种地也饿不死。
张和风：“？？？”
张和风嘴角抽搐道：“这……你不会是也在跟我开玩笑吧。”
顾玄尘打着哈哈说道：“是啊，是啊。”
两人沉默一会后，顾玄尘说道：“你能跟我说说撼山军的情况吗？为什么你们当初会跟着我父亲啊。”
张和风面露回忆，沉吟道：“这个嘛，这撼山军是顾统领一手组建起来的。我们原本都是一些劳苦的人，是顾统领给了我们修习武道的功法，让我们加入撼山军。或许你不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但是我们所有人都曾发誓要效忠于顾统领，就算他走了，还有他的后人。”
顾玄尘沉思着，他一直好奇父亲是怎么培养出听雨楼那么多高手了，或许就与张副统领说的功法有关。
顾玄尘问道：“你刚才说功法，那是什么功法？”
张和风目光炯炯，缓缓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