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座城市是一潭死水——只要人类的野心不曾消亡，平静的繁荣之下，永远会涌动着不息的暗流。”
【一】
“嫂子，怎么是你？”
当抵达曼德莱城的周之恒与徐玉成按照上峰的指示来到hF大学门口与“伍”组织安排的接应人会面时，面对着眼前应约前来碰头的叶钎城，他们都不禁感到惊诧万分。
“嗨呀，玉成，别这么惊讶嘛——反正只要来曼德莱，你们终究还是会来找我的呀！我说的对吧，老~公~？”看着二人意料之中的惊讶的神情，与周之恒阔别已久的叶钎城不禁噗嗤一笑，迅速向周之恒的脸庞凑过去，歪着头问道。
“哈，当然，当然。”盯着几乎贴脸的叶钎城，从最初的惊诧之中摆脱出来的周之恒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笑着回应道。
叶钎城说得没错——在来到曼德莱城之前，周之恒与叶钎城就已经打算与叶钎城取得联系了。毕竟作为身在曼德莱城十余年的“老江湖”，比起他们两个初来乍到的异乡之客，叶钎城对于曼德莱城内部的脉络与矛盾肯定更为了解。更为重要的是，作为周之恒的未婚妻、雁城周家未来的掌家人之一，比起其他人，叶钎城的立场是不会背离周之恒与徐玉成的，自然对于二人想要知道的任何关于曼德莱的信息都会如实相告。无奈临行前太初对周之恒特别强调，一抵达曼德莱城就先去hF大学门口与“伍”组织安插在曼德莱的官方接应人碰面。对于五佬的指示，周之恒与徐玉成并没有违抗的权力，只能低头接受。
“蓝孔雀陨落”事件爆发后，身为拥有与五佬和安全局高层直接联系的权力的周之恒敏锐地感觉到，对于“伍”组织的行动，安全局的怀疑与猜忌与日俱增——当然，这也不能全怪安全局的高层们。毕竟若是再发生如“蓝孔雀陨落”那样严重影响国际秩序的重大事件的话，毫不夸张的说，恐怕整个Z国安全局都得陪这几个不着调的小子玩儿完。因此，尽管五佬依旧支持“伍”组织的绝大部分行动，但作为安全局的下属特别组织，目前身在“伍”中的他们也无法违背安全局的意志。
无论是周之恒，徐玉成，还是“伍”组织的任何一位成员，这种办起事来束手束脚的感觉都令人十分不快。但对于这来自安全局高层的恼人的约束，当下的五人谁都不能在明面上摆脱。因此，尚在万里高空之上时，周之恒与徐玉成确认了进入曼德莱的第一步计划——与接应人碰面后迅速寻找摆脱其监视的机会，与叶钎城聚首并请她协助牵制神秘的接应人。讨论许久、计划筹措妥当的二人心下安定地下了飞机，赶到了hF大学，然后面对着身为上峰安排的接应人的叶钎城目瞪口呆。
虽然并不清楚为何叶钎城突然间成为了“伍”组织的人，但看着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幸福之中的叶钎城，同样思念爱人已久的周之恒不忍心生硬地打破这份难得的温馨时刻，任由兴奋的叶钎城牵着自己的手，漫步在hF大学的校园之中，向自己介绍着校园中的各处风景和她在曼德莱城的所见所闻。
而尚处于单身状态的徐玉成只能默默地跟在幸福的二人身后，独自思考着下一步行动的具体细节——看起来形单影只的他其实并不羡慕近在咫尺的恩爱夫妻，比起如何寻找自己的幸福，此刻的他更加在意的，是他这位看起来温柔开朗的嫂子真正的立场。
没错，身为局外人，此时的徐玉成远比周之恒要冷静许多。他依旧没有抛弃自己的合理猜测——毫无疑问，叶钎城的确与“伍”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徐玉成很清楚，在他暗中获取的关于叶钎城的情报中，有一点他至今也没有和周之恒分享……
虽然徐玉成本人淡薄人情，但对于自己最为信任的周之恒大哥，他也不愿意去亲手残忍地破坏属于他的幸福。
算了，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了。仔细端详着二人的背影，徐玉成不禁无声地叹了口气。毕竟，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早晚都是要见面的。
“呐，穿过这座百年前的教堂——其实就是我们的三号图书馆啦，那里，就是我们商学院的办公楼了。”在校园内逛了好一会儿，叶钎城牵着周之恒的手来到了自己如今所在的商学院的学院楼。依旧还没有从兴奋感之中脱离出来的周之恒笑着点了点头，毫无戒备地跟随着叶钎城进入了学院楼之中。
“等等！之恒哥……”当叶钎城提到“学院楼”时，一直默默跟随身后的徐玉成顿时警觉起来——他所了解的信息告诉他，情况不对劲。但当他想要上前阻拦时，叶钎城已经带着周之恒上了学院楼的楼梯。
糟了！一时大意的徐玉成暗中感到不妙，他迅速跟着二人的脚步上了楼梯。
唉，之恒哥……这次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也怪我，一直没和他透露，叶钎城在hF大学商学院的导师可是……
“文森特先生，这位就是我的未婚夫，周之恒先生。徐玉成先生稍后就到——哦，抱歉，他已经来了。”
为时已晚。一切和徐玉成心中所考虑到的最糟糕的情况一样，自己的嫂子还是把之恒哥在他们几乎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提前送到了这次他们任务的核心目标——叶钎城的恩师与忘年交，文森特.施密特教授的办公室。而办公室内，文森特教授已经安然坐在他的办公桌前，他那礼貌的微笑显然表明他已恭候二人多时。
内心有些焦急的徐玉成看向站在文森特教授面前的周之恒——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面对眼前坐在办公室内的文森特教授，周之恒竟然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那是“不出预料”的笑容。叶钎城简要介绍后，周之恒主动走上前去，向起身迎接二人的文森特教授伸出了手。
“久仰大名，文森特.施密特教授。我是周之恒，这位是徐玉成先生。”
“之恒哥，你这是……”对于周之恒的行动，徐玉成显然感到万分惊讶。
“嘘……对不起，玉成，”周之恒回头向他无奈地笑了笑，站在他的身边悄声解释道，“本来我是想在与‘伍’的接应人会面后，我们分兵行动的。早在来到曼德莱之前，我早就与钎城取得了联系，希望她将我引荐给她的导师——也就是我们的目标。届时，在我和文森特教授会面时，你和钎城前去牵制上面的接应人——但我没想到，钎城就是接应人，所以……抱歉，没能将我的计划及时告知你。”
原来如此。徐玉成恍然大悟，心中原本未能将自己了解到的情报及时分享给周之恒而背负的罪恶感顿时消减了大半。
“不过现在，咱们还是回到眼前的问题上来吧。”
“幸会，周先生，徐先生。”起身相迎的文森特先生微笑着微鞠一躬，握住了周之恒的手，“二位请坐，欢迎来到曼德莱市。”
“叶……你也请坐吧——今天你也是客人，待客的工作就交给我这个东道主了。”
【二】
“请原谅。我一般以咖啡接客，沏茶一般是叶小姐负责。今天迎接三位来自东方的客人，我也是第一次沏茶，如有不到之处，还请多多指正。”
文森特先生一边表示着歉意，一边以有些粗拙的动作为三人沏茶。周之恒注意到，看着自己的导师笨手笨脚的模样，身旁的叶钎城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
徐玉成默默地呡了口茶——杯中的乌龙茶，味道醇中带甘，水温也还算恰到好处。除却沏茶的手法有待提高外，其他各方面都做得已经很不错了。看来，为了迎接我们，文森特先生还是下了点功夫的——至少，他为这次会面所做的准备比贸然就被领来的徐玉成要充足得多。
看来，只能靠看起来同样胸有成竹的之恒哥负责交流了。想到这里，徐玉成不禁无奈地又呡了一口茶。
寒暄礼待过后，文森特先生重又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在这并没有想象之中的紧张的氛围之中，周之恒与徐玉成开始了与这次行动他们的最终目标的正面谈判。
“二位初来乍到，本来想让叶小姐带二位于曼德莱城多逛些时日，奈何情况不容乐观，只能尽早请二位前来商议正事。”文森特的语气依旧充满歉意。
“无妨，文森特教授。”周之恒礼貌地微笑回应道，“我与徐先生此次前来，也正是为了阁下解决一些摆不上台面的事情——想必拙荆已经向您介绍了我们的来意吧？”
原来如此。徐玉成心底顿时明白了周之恒未曾向他讲明的打算——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文森特教授作为敌人看待。
“武云天先生吗？唉，用Z国人的话来讲，这就是‘造孽’吧，呵呵……”提到武云天时，一向眼神之中时时刻刻蕴含着自信的光芒的文森特教授也不禁无奈地苦笑道。
“二十一年前，当时还是作为学者前往Z国进行学术交流的我曾经在Z国的西南边境遭遇了来自南洋邪教的恐怖袭击，我和其他学者作为人质被这群家伙的头目挟持着，威逼Z国警方交出一个月前于Z国境内落网的邪教组织的重要头目。”
“Z国政府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赶在Z国国境内为非作歹的凶恶之徒。为了解救人质，军方与安全局成立了临时的联合行动指挥小组，而当时，负责前线指挥具体行动部队的指挥官正是武云天。”
“由于事发突然，情报的缺失让负责前线行动的部队吃了大亏——具体我不能说，毕竟事后的幸存者都签了保密协议。不过最后，武云天率领的小组还是成功救出了大部分人质——我承认，他们的确尽力了。当时年轻的我在那场行动中亲眼见过武云天过人的指挥能力与惊人的战斗力，所以在救援行动结束后，我曾在暗地里取得了武云天的联系方式。那次并不算太成功的救援行动过后不久，武云天便退役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武云天与我开始建立稳定的联系。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是一起进入商海的伙伴了。”
“如果说我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你们估计也不相信——呵，但不得不承认，武云天先生也许不是我见过的最有能力的人，但绝对是我所认识的野心最大的人。三年前，他第一次向我坦白了他的全部计划，并邀请我与他就此开展合作。不过，原谅我，出于朋友的角度考虑，我不会将他的详细计划告诉你们。”
“没关系——如今武云天的狼子野心早已是昭然若揭了。他会干什么，我们心里都有数。”徐玉成冷冷地回应道。
“不，徐先生，你，你们，包括贵国的安全局，你们根本无法想象武云天先生在筹划怎样惊人的计划。不过，我没有他那样可怕的野心——我只想守住施密特家族在这座城市中所应有的地位、维护好曼德莱城现在的秩序而已。我并不想与Z国政府为敌，我并没有那样的能力与胆量。换句话说……如果你们能早点或者晚点来，我甚至可以宣布无条件投降。”
对于文森特先生诉苦式的坦白，徐玉成将信将疑地与周之恒交换了一下眼神，周之恒肯定地点了点头——显然，这与周之恒所了解的情报基本一致。
“看来，如今身为曼德莱之主的文森特先生也遇上了麻烦啊！”周之恒含蓄地暗示道，语气颇为微妙。
“唉……哪一处平静的水面之下不是暗流涌动呢？”文森特无奈地笑着摆了摆手，“总有些忘恩负义的家伙贪心不足啊……”
“详细的情况，周之恒先生，您的妻子应该已经提前告知您了吧？”
徐玉成又吃了一惊——看来此行之中，之恒哥向自己隐瞒的情况远比自己向他隐瞒的信息多得多。
“莫克家族。”周之恒肯定地点了点头。“当年于曼德莱城中曾与施密特家族齐名的望族，衰落之后在文森特先生的扶持之下东山再起，受文森特先生制辖，而如今……”
“我必须纠正您一点，周之恒先生，”文森特教授一脸严肃地打断了周之恒的叙述，“莫克家族并不受我的控制。我想我先前说过，我的野心并没有大到想要成为这座城市的独裁者。当初我选择扶持莫克家族不过只是为了维持这座城市多方力量的平衡罢了。”
“抱歉，文森特先生，是我用语不当。”周之恒连忙起身致歉。
“无妨，不过目前的局势的确不容乐观。”想起莫克家族的事情，文森特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说来惭愧，都是我疏忽大意，发现莫克家族膨胀的野心时已经为时已晚。他们不仅整合了m国内部的一些散余力量，而且与m国外的一些犯罪集团也搭上了联系。我花了三年时间，用尽各种手段，也不过是剪除干净了莫克家族的外部援助。而近些日子，就我所得到的消息反映，莫克家族的头目已经按捺不住了，恐怕就在这几个月，他们就会有所行动。”
“困兽之斗，的确很难解决。真要交锋的话，他们一定会毫无留手。”听完文森特教授与周之恒对情况的简要叙述，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更糟糕的情况是，在先前剪除莫克家族外援的过程之中，我手下的力量也遭遇了不小的牺牲。”文森特教授叹了口气，“所以，实不相瞒，如今在这座曼德莱城中，我能够调动的势力，并不足以根除莫克家族——唯一的变量，就是初来宝地的二位和你们的朋友们。”
对于这种局面，周之恒与徐玉成早有预料。并且在他们的考虑之中，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毕竟，平心而论，他们并不想和这位曼德莱真正的统领者针锋相对。能够通过这种谈判与交易解决任务，对双方而言都是善莫大焉。
“所以，我的目的想必二位已经很清楚了——请协助我解决莫克家族这个心头大患，我便同意断绝与武云天的联系。放心，我不会让二位陷入此城的争端的。”
“只需要各位出手一次便好——但具体是何时何地如何行动，还请让我仔细斟酌一番。”
“这就是我的条件。不知二位是否同意？”言尽于此，文森特先生如释重负般地靠在了椅背上，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三人，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听完文森特提出的条件，周之恒回头看了徐玉成与叶钎城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向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代表‘伍’组织此次派遣的人员，同意文森特先生的请求。”
“非常感谢！”文森特先生欣喜地站起身来，与周之恒再一次握手示好。办公室内的氛围一片祥和，但二人的心中，却依旧留存着各自的盘算。
“抱歉，毕竟作为商学院的在职教授，我还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这些日子不能亲自招待各位，烦请叶小姐替我接待来访的各位客人吧。至于具体的行动，在确定后我会告知叶小姐，各位权且现在曼德莱城中小住一段日子，所有的费用都可以找我来报销。”作为东道主，对于眼前答应自己的条件的二人，文森特先生还是很有诚意的。
“那就劳烦文森特先生了——今日至此，就不便过多叨扰了，我们先行告退。”说罢，三人向文森特微鞠一躬，便欲离开办公室。
“请等一下，周之恒先生。”不知为何，文森特教授突然叫住了即将离开办公室的周之恒。
“还有什么需要聊的吗，文森特先生？还是说——您的主意改变了？”周之恒停住了脚步，语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威胁感。
“哈，没什么。”文森特教授微笑着回应道，“如果有可能，还请替我转告陈正昊先生——在曼德莱城，还请不要乱来。”
“……我会替您转告的。”片刻的迟疑后，周之恒平静地回应道——显然，三人都听出来了文森特先生话中的深意。
看来，陈正昊先生的计划不会一帆风顺了——周之恒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即带着徐玉成与叶钎城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文森特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的放松——这座城市的局已经足够混乱了，在诸方涌动的暗流之中，他需要做的，可不止是斩断莫克家族这股污流。安排完此间之事的他默默地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机的听筒，拨通了某处的电话。
“给我接到10号街区戴维先生的办公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