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上午，阳光仍烈。
陈夏戴好墨镜、口罩，双手微微提起身前的裙摆，跟着董越，带着莉莉和林璐，从云州市立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拾级而上。
上到地面，陈夏就看见杨璇已经等在楼下大厅的门口，躲在阴影里，一边望着空旷的楼外，一边和身边的经纪人说话。
看到虽然做了伪装、但依然很有辨识度的陈夏，杨璇立刻抬起手臂，用力挥了挥，同时绽放出一个喜悦的笑容。
陈夏摘掉墨镜、口罩，收进提包，快步走了过去，“璇姐，各位，早上好。还要麻烦你们在这儿等我，太不好意思了。”
杨璇摇摇手，“不必客气。楼里的中央空调，冷气实在太足。我们出来找你，也有暖暖身子、呼吸新鲜空气的原因。”
陈夏往楼上瞄了一眼，笑着询问：“电影拍摄，今天就要杀青，璇姐你这么敬业的人，却有时间等我，是戏份拍完了吗？”
杨璇点头，“我的都拍完了，但张导有些新想法，中途被你拉走的芊芊、顾祎还要再补几个镜头，芊芊没和你说吗？”
陈夏摇头，“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拍戏的辛苦，我是有些理解的。工作里这样细节的事情，我就不去打扰她休息了。”
杨璇笑着在陈夏胳膊上拍拍，“站在这里说话，好像有些奇怪，要是你不嫌热，和我去后面的小花园走走，怎么样？”
陈夏立刻挽住杨璇的手臂，“好呀。”
医院的建筑群，总体是个半包围的格局。从包围里往外，延伸出去的，是一片面积不大、但用心设计的花园，里面绿树成荫。
沿着雨廊走了一会，远离高楼，杨璇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其他人，自觉保持着距离，“夏夏，议员资格的事，你是什么想法？”
陈夏看她一眼，“我的年龄太小了，若是遽然登上高位，怕是不能服众，反而要平白招惹一身麻烦或污水，不是智者所为。
“而且，我是真的觉得自己才学不够，便是有些名头和善心，也并不能完全符合那份工作的要求。仔细想想，算不得逃避责任。”
杨璇点头，“我就是问问。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有自己的想法，不被外界的舆论裹挟，是值得庆祝的好事。”
陈夏笑着摇摇杨璇的手臂，“嗯嗯。我明白的，大部分人不关心我们是好是坏，只是想体验指手画脚、逼人服从的快感。”
杨璇拍拍陈夏的手背，“别人可能会说，这种心态是不听建议、不思进取，但我却很欣慰，你能这么早的，把这点世事看透。
“不像我，在人海里漂浮了好久，才终于认清哪些为真、哪些为假，才终于想通，对我这个人，什么才是更重要的。”
陈夏看着一脸感慨的杨璇，轻轻点头。
杨璇望望远处的门诊大楼，“要感谢你的剧本。这次过来拍《辗转》，于我有全新的触动，也找到了我演技里的一些疏漏。
“我以前过得太顺了，虽然在新闻、节目里看过一些悲惨故事，但那些报道，离我这个大明星太远太远，根本做不到感同身受。
“最近这几个月，为了演好角色，我藏到问诊的人群里，徘徊在住院部的走廊，耐下心来观察，才有了些真正的认识和体会。
“看着那一张张焦虑、悲伤、绝望、沉痛、憧憬、期待、欢悦、狂喜的脸，我才更深地接触和理解，什么是大多数人的真实。
“回头看看，一直拿不到影后，应该也不完全是因为容貌和资历的偏见。既然我的见识不够宽广，想来演技里确有不实在的地方。
“人生的阅历不够厚，不说近距离特写的眼神表情，就是举手投足，都显出和老一辈艺术家的差距。这样的我，怎么可能拿奖？”
陈夏松开挽着杨璇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以前的情况我不清楚，但璇姐，有你这几句话，或明年或后年，必定是要拿奖的了。”
杨璇笑笑，“借你吉言。你写这个本子的时候，想来也有一些点我的意思吧？”
陈夏连连摇手，“我可没那么厉害，只是在写《蜉蝣》的时候，关注到这个方面，觉得医疗题材的其他影视太假，想出点力。
“说得狂一些，算是弥补这片空白。利的方面不多想，填平成本就行，但口碑是想赚一点的。如果能帮你拿个奖，就更好了。
“若说真有什么深意，也只是希望能帮助医患双方增加一点互信，希望人们埋怨生活的贫苦之余，珍惜身体上现有的健康。”
她叹了口气，“即便国内的太平盛世，依然有大量生活困顿的残障人士，有大量受尽折磨的重症病人。没看到，不等于没有啊。
“虽然说比下有余的人们只喜欢往上看，但生活条件相对优越的我，没什么指责的资格，只好把伤疤撕开，请大家都来看看。
“若是社会法制，能多看几眼更弱势、更难发声的人群，能多保护几个劳动者的健康，我夹在剧本里的一点私心，也就满足了。”
杨璇皱了皱眉，“比下有余的只喜欢往上看，这一句说得真好。但普通人尚且如此，指望更上层主动改善现状，恐怕是缘木求鱼。
“哀民生之多艰啊。要想一切尽快变好，也许只能希冀外力，比如：出现在合珠天空的那位女神，真是部分网友猜测的那样纯心善意。”
陈夏摊开双臂，“自助者，才有他助。指望那种虚无缥缈、倾向不明的，还不如我多写几篇文章，不如微享公益多做几个项目。”
杨璇很好奇，“你对那位，评价不高？”
陈夏摇摇头，“不是。她救了沿海那么多人，无论目的为何，总是有功的。但有些人该做而未做的，她若不傻，应该不会代劳吧。
“如果她管得太多太细，无限托底，恐怕那些享受权利、同时也该负起责任的，就更不做事了。长此以往，国家还会好吗？”
杨璇想了想，“也是。天灾倒还好说，人祸却不一样，越是为其善后，那些或尸位素餐、或朽坏心肠的，越是猖狂吧。”
陈夏把话题拉回来，“所以，唯有祝愿璇姐你，能凭这部电影，拿到明年的影后，才是把善意提醒推向大众的最佳路途。”
杨璇笑着挽住陈夏，“你说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