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恩抓着他的尸体呆滞了许久，这是他第二次没对一个生命的流逝感受到快感。
第一次是他的母亲安吉拉去世之时。
“喂！你的父母呢？你不想找他们了吗！？”
又是一道雷鸣，天空恰好下起了大雨。
格恩完全不顾天气，不停摇晃着这具尸体，但对方不可能会回应他。
“这样...还不如让我杀了......”
格恩松开了抓着对方衣领的手，低头往河岸边走去。
可就在走了没几步的时候，几道熟悉的声音却叫住了他。
“格恩！”
是爸爸和瑞斯哥的声音......
他转过头，发现一家人都来了，他们同样没有撑伞，却丝毫不在意这场大雨，任由全身被雨水打湿。
在看了几眼地上的惨状后，瑞斯首先走了过来。
“怎样？没受伤吧？”
“没......”
第一句话就是这样，还真有瑞斯哥的作风......
是因为自己比不过他，所以被小瞧了吗？
在祝福仪式过后，格恩一直不服自己的兄妹，他很不甘心，即使没有魔法也不曾放弃。
他不停学习各种技巧，各种技能，并锻炼自己的体能，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比不过瑞斯。
瑞斯和费米特一样非常宠他们，在以前和其他小孩发生争斗时，也常常保护格恩等人。
这头黑发就是让人安心的象征，但同时也是被闲言碎语的厄运。
因为瑞斯不是格恩父母亲生的孩子。
他是在格恩三岁半之时，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被费米特和安吉拉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那时瑞斯五岁，那副惊恐害怕的表情是格恩他们看到瑞斯的第一次哭泣，也是最后一次。
直至今日，格恩他们也默契地没有提及此事，一直将他当做家人看待。
但现在，格恩却打破了这个默契......
“瑞斯哥，今天没去外面了吗？”
“唉？可是今天......”
格恩继续说道：“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明明和我们的样貌完全不同，却占走了最好的位置。”
“唔......”
“哥哥！”
“哥！别说了！”
格恩看都没看两个妹妹一眼，继续说道：“别搞笑了，凭什么一个外人可以这样！？”
格恩越说越激动，眼里的水珠不停打转，被他拼命抑制着。
“不，我不是外人。”瑞斯一脸认真地回道。
“你...！”
瑞斯打断了格恩，“这都是因为你们。”
格恩哑然了，微张着嘴，怒视也渐渐变成了茫然。
“我刚开始很害怕，担心你们不接受我，但后来某一次，你们让我打消了这个想法。”
“那天你和艾希跟外面的孩子打了起来，因为他们说我是父亲在外面的野种......”
“那是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场景，你们是我的家人，格恩，我知道你有很多烦恼，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吧，我们一直都在的。”
格恩不敢直视瑞斯那真挚的目光，他移过脸，将视线放在了一直在后面默默无言的费米特身上。
两个妹妹对着这边笑了一下，随后便担忧地看向了父亲。
费米特也走了过来，指了下地上的两具尸体，俯视着格恩的脸道：“这都是你干的吗？”
“是...”格恩加强了微弱的语气，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大声道：“是，就是我！我杀人了，全都是我做的，如何？对我很失望吧？”
费米特举起手，格恩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他能感觉到有什么在快速靠近自己，他已经准备好被痛打一顿了。
可接着传来的，是一头扎进温暖胸怀的触感，费米特蹲了下来，将他拥入怀中。
“...？......？”格恩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直打转的水珠也从眼角滑落。
“对不起，格恩，我没能做到像安吉拉那样。”
格恩没想到居然是爸爸对自己道了歉，他下意识地就开始安慰了起来。
“不，并不是这样......”
可费米特却将他抱得更紧了，“格恩，爸爸真的很抱歉，我从小就在压抑你的想法，我一直都很担心你的精神状况。”
“今天的事不全是你的错，我也有责任。”费米特放开了格恩，将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但是格恩，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要学会共情......”这是格恩记得最深的话之一。
小时候每当自己做了出格的事，费米特就会把他拉到一旁，说要学会共情，要学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
这能抵抗嗜杀的想法，费米特说自己很了解这种感觉，所以也能理解格恩，但正因如此才会担心格恩的情况。
而在祝福仪式过后，费米特却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格恩，且常常顶着张忧愁的面庞，这让格恩觉得是因为自己太差了，所以让他感到了失望。
“你已经学会了，格恩，但我却忘记了。”费米特微笑着抚摸起格恩的头，“我没能理解你的感受，对不起。”
格恩此刻震惊地说不出话，这时两个妹妹也走了过来，对他进行了安慰。
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让格恩抑制不住，他突然哭出了声，声音颤抖地说道：“我很努力了啊......！明明一直都在努力......”
现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即使有瓢泼大雨，也完全掩盖不住格恩的哭泣。
在乌云密布的河岸边，五个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直到格恩停下，重新整理好情绪为止。
卡瑞安揣着小手走来，小心地将手帕递给了他，“这是我提前准备好的，虽然已经没什么用了......”
“对不起。”格恩低着头接过了手帕，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哥，你刚刚说了什么？”艾希以雨声太大为要求，想要格恩再说一遍，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听见。
格恩抬起头，直接越过他们径直往树林出口走去，“没什么，我说我饿了。”
费米特和孩子们相视一笑，小跑跟上了格恩。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种微妙的尴尬，但却神似从前那段安吉拉还未去世前的时光。
“格恩。”费米特轻声说道：“我想好了，以后你们一起训练吧，瑞斯也会帮忙的。”
瑞斯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他虽然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就打住了嘴。
“是吗？”格恩的语气难掩自己的激动。
艾希跟着说道：“因为哥你很在意自己没有魔法不是吗？这是我们和爸爸讨论了很久才决定好的哦，你可不要临阵脱逃啊。”
她摆出一副自豪的表情，仿佛在等待着被某些人夸奖。
是用了自己最近异常的情况让爸爸妥协了么...艾希应该对这个结果也很高兴才对。
格恩沉默了一会，最后平静却咬字有力地说道：“就算没有魔法也一样，我不会放弃，我不比任何人差。”
“嗯，真不愧是我的孩子。”费米特笑了下，“但是不能去沼泽森林。”
“这样啊......”
也行，反正地点根本就不重要。
费米特顿了顿，“另外，不要对外人提起今天你杀了那个人的事。”
“嗯。”
格恩从没想过说出，毕竟杀人这种事本就不值得宣扬，这会让家人的名声败坏，而且爸爸肯定也不想自己这么做了。
可费米特又直视起前方，以若有若无的细微声音补充道：“以后这种人你想杀就杀吧，你已经有判断是非的能力了，但是要三思而后行，像那个孩子的情况你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吧？”
格恩愣住了，因此停了下来，兄妹们不解地回头望向他，并催促起格恩快点跟上。
格恩立马追了上去，可脑袋里还在想着费米特刚刚的话。
为什么爸爸会知道不是自己杀的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