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君，等了这么长时间，喝一些热水吧。”
“谢谢。”
佐藤久司接过微微发黄的玻璃杯，嘴放在杯壁，抿了一口。
淡淡的茶味，弥漫在口腔，回味悠长。
吧唧一下嘴，喝完之后竟然还想再喝一杯。
“抱歉，我失礼了。”佐藤久司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根据以往的接触，山口满知子是一个非常守礼节的人。
“呵呵，没事。佐藤君，以前也喝过茶吗？”山口满知子坐在沙发上，两手捧着一个茶杯，里面是淡绿色的茶水。
“喝过。”
“哦？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喝刺激的饮品，喝苦茶的反而变少了。”
“实不相瞒，我在学校加入的就是茶艺社。”
佐藤久司将杯里的热水饮尽，轻轻放在茶几上。
“茶艺社、茶艺社……应该不是那种混学分的社团吧。”
“当然不是。”佐藤久司想起端坐在茶几前的少女，“我们社长对茶艺有过专门的研究，我受益匪浅。”
“嗯，不错。”
山口满知子突然站起来，拖着苍老的身躯，向阳台走去。
佐藤久司赶忙上前搀扶。
老实说，他对这位老人的印象不错，毕竟，大半夜十一点有人敲门求助，不是谁都能做到帮忙的。
路过客厅的一处木床，上面躺着已经洗漱干净的神代茜。
女孩已经睡熟，白色的棉被盖住身体，有节奏的呼吸回荡在客厅。
安详的脸上，闪烁着属于年龄的童真。
与傍晚的模样天差地别。
阳台处有一个木椅，窗户半掩，从外面吹来瘆人的凉风。
雷声渐小，但雨还没停，雨点还在拍击窗户。
山口满知子坐在摇椅上，轻轻阖上眼。
佐藤久司走到窗户边，想把窗户关上。
“佐藤君，不必了。在这屋子里，让我闻一闻新鲜空气，感受一下文人所说的生命气息，滋味也不错。”
“……好。”
佐藤久司退到木椅后面，轻轻摇动。
“这雨，从云中落下，最终的目标就是落在地上，迸溅、粉碎，然后再回归到天空，等待下一次死亡。佐藤君，你觉得呢？”
“您说得对。”佐藤久司垂下眼帘，看着老人的满头银发。
“但是，就算是雨水，目标也很明确，那就是‘死亡’。那么，佐藤君你呢？你的目标又是什么，或者说你的期望又是什么？”
“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好好活下去。”
“嗯，很普通呢。”
“对，很普通。”
雨水声，熟睡的鼾声，钟表的摆动声，回荡在寂静的客厅。
两人不再说话。
等老人的呼吸声趋于平稳，佐藤久司松开摇晃木椅的手。
望向窗外，天空阴沉，但是天边隐隐泛起光亮。
佐藤久司走到木床旁边，看着神代茜熟睡的小脸，打消了带她回去的想法。
“佐藤君，你的期望是活下去，对吗？”
“……对。”佐藤久司走向房门的脚步一顿，听着阳台传来苍老的声音
“那……当你站在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掉下去会摔得粉身碎骨，而你只要轻轻松手，就会获救。到那时，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你是没有能力做，还是不知道怎么选择？”
“选择。”
“呵呵，看来我还是太小看你了。只要说出你最真是的想法就好。“
“把山砸碎，就不会有所谓的悬崖了。”
“呵呵……呵呵……少年……少年意气……”
似怀念，似赞叹的笑声，久久不散。
……
次日一早，佐藤久似醒来，望着有些陈旧的天花板，深呼吸几口，坐起来。
耳边有雨声回荡，隐约间雷声轰鸣。
熟悉的饭香，传入鼻尖。
佐藤久似穿上偏大的棕色拖鞋，一步一步顺着香味走过去。
桌上摆着粗粮制成的粥，和白面大馒头。
“呵呵，佐藤君起床了？”
山口满知子住着拐杖，慢慢地挪步走过来。
“嗯。您以前也在乡下生活过。”
“那当然，当年老头子带我出来，我还拼命阻止呢。呵呵。”山口满知子露出怀念的神色，坐在椅子上。
佐藤久司没有说话，坐在桌子对面。
山口老爷子已经去世，他不想再引出山口满知子曾经的回忆。
见佐藤久司不再搭话，山口满知子开始说其他事。
“你不去看一眼神代……茜吗？”
她再说女孩名字的时候，刻意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忌讳什么。
“当然，”佐藤久司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她在哪？我醒后，好像就没有见过她。”
老人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
佐藤久司顺着目光望去，那里是洗手间。
原本还不错的心情顿时沉了下来。
当然，不是嫌麻烦，只是因为神代茜的问题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走到洗手间旁边，门半掩着，佐藤久司悄悄贴在门上。
里面传来阵阵抽泣声，娇柔哀婉。
佐藤久司没有推开门，靠着墙，坐在洗手间旁边。
“喂，茜，你要坚强啊。”他轻声说。
“……”
抽泣声一顿，但是没有停止。
“我知道一个故事，你想听吗？”佐藤久司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
没有理会女孩的哭泣声，佐藤久司自顾自地说道：
“曾经有一个小男孩，住在一个四面环山，交通不便的贫穷小山村。因为他是父母偷情生下来的孩子，所以非常不受村民的待见，每天都被人在背后说坏话。”
“……”
“‘喂，看，这就是那对狗男女生的兔崽子。’像这样的话，每天都在听。”
大雨开始变缓，雷声渐渐变小。
东京上空的乌云奇迹般地开始变薄。
“但是，我是一个人，为什么要听别人的观点呢？那时的男孩很不服气，将积攒的怒气全部撒在学习上。学习到凌晨，这更是家常便饭。”
“……然后呢？”女孩的哭声渐停，开始问道。
“然后？”佐藤久司轻笑一声，“当然是命运弄人，高考成绩一般，没有被名校录取。失败了。”
“有用吗？值得吗？”
“谁知道呢？”佐藤久司望着很有年代感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