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区晓华和柯采蔓离开了九轩堂。
“柯总，您最后没签合同，是真的要让法务再看一下。”区晓华坐在租的商用车前排问道。
“当然不是法务方面的问题。”柯采蔓闭着眼睛，“先不去我那，你酒店那有没有喝咖啡的地方，到那里再聊。”
“当然有，不过那附近有律所的人盯着，要不我另外找一个地方。”
区晓华点了点头，他明白柯采蔓不想在车上聊这个。
“你是担心天鹅股份维权的事？伊都可没做任何违法的事，我的投资活动都是光明正大的，不用担心，就去你那。”
柯采蔓依旧闭着眼睛。
“好。”区晓华点了点头。
“叫上你的那个助手，冷小姐。”柯采蔓突然说道。
“嗯。”
区晓华想了一会，给冷小芙发了信息。
到达酒店后，区晓华领着柯采蔓在酒店一楼的咖啡馆坐下了。
“你让你的助手来吧。”柯采蔓刚坐下，就开口说道。
“我们讨论的事，她听着合适吗？”
“既然是你的助手，说了没事。”
“好。”区晓华见柯采蔓显然不希望他离开她的视线，便又发了信息给冷小芙。
“让我见她？为什么？”冷小芙回复道。
“先别管那么多了，之前乔雅说了她你认识你，应该不会有问题，可能是刚才吃饭，赵元泽的太太说起你，她好奇了。”
区晓华边叫服务员点单，边飞快地回复着。
“必须来吗，我不想见她。”
“来。你不来，影响乔雅后面的计划。”区晓华只得搬出乔雅。
“知道了。”
过了十分钟，穿着一身休闲衣的冷小芙走到了柯采蔓和区晓华的座位旁。
“柯总，我给您介绍下，冷小芙，我的助手，小芙，这位是伊都的柯总。”
区晓华还没说完，只看见柯采蔓的眼睛死死盯着冷小芙的脸，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
“你姓冷？”柯采蔓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冷小芙坐在她身旁。
“冷小芙。”冷小芙冷冰冰地回道。
“长得真像。”柯采蔓自言自语道。
“柯总，”区晓华示意冷小芙坐下，“我让小芙做我助手，这事我也没和您商量过，要是有不妥当的地方…”
“你怎么会姓冷？宏彬是你什么人？”柯采蔓突然问道。
冷小芙刚坐下，听到柯采蔓这么问，她身体剧烈晃动了一下，差点站了起来。
区晓华也是大吃一惊，难道柯采蔓认出冷小芙了？那天在大青山，那个乔老头看到冷小芙也脱口而出，问冷小芙是乔家的什么人。
“我父亲。”冷小芙绷直了身体。
“你真的是宏彬的女儿！”柯采蔓一把握住了冷小芙的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她的情绪有些激动。
区晓华没想到冷小芙直接承认了，只能坐在边上看着她们俩。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冷小芙依旧冷冷地回答着，但她没有抽回被柯采蔓握着的手。
“我一直不知道宏彬的女儿在哪，今天终于找到了，你怎么改姓冷了，是冷万宇给你起的名字？”
“是冷万松，不是冷叔起的，是我自己起的。”
“哦，那是冷万宇的弟弟，我刚听晓华说你也是留学回来的，莫非你跟冷万松去了南洋？”
“我有选择吗？”冷小芙哼了一声。
“先是冷万宇到大青山来，他带乔雅去了南洋，后来还送她让出国读书，看来后面真是冷万松带你去了南洋，还送你去国外读书了。”
“知道了还问。”
“我那时离开大青山了，所以不知道你的情况，那时候宏彬受了重伤，一直在大青山卧病不起，宏言又失踪了，我和国盛因为在大青山受到排挤，一起去了R市。就再也没有了你的消息。但我一直留心那里的情况，文山和我说起过，你那爹娘命苦，过世的早，留下你一个人，我原本是想接你来R市的，但文山告诉我，你爷爷奶奶收留了你。”
“谢谢挂念。”冷小芙抽回了自己的手。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你了。”柯采蔓神情依旧很激动。
“晓华，今天我们不谈公事，让我和小芙好好聊聊吧。”
“没什么好聊的吧。”冷小芙颇不以为然。
柯采蔓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春栋，你在哪？我刚才发了你定位，你到这里来。”
她挂了电话，“我刚才也告诉了乔雅，找到她妹妹了，她一定很激动。”
“宏言的女儿，乔雅，你还记得吗？”柯采蔓看着冷小芙。
“记得。”
“过两天，我要和宋春栋，就是宋家的孩子，还有乔雅，我女儿柯敏一起去大青山，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去干嘛？”
“我想和你们一起聚聚。”
“不去。”
“你不想和你姐姐见一面？”
冷小芙没吭声。
“我想把你们一直想知道的事，都说给你们听，要是你也在的话，我会很欣慰的。”
“小芙，你去吧。”区晓华喝了一口服务员送来的咖啡。
“你不想知道你父母的事吗？我知道你心里可能对我有看法，我想和你们姐妹说清楚那时的情况。”
柯采蔓的目光柔和了很多，此时的她，仿佛是一个慈爱的母亲开导着一个任性的女儿。
“再说吧。要是没有什么其他事，我先走了。”冷小芙有些动摇了。
“嗯，那我们先聊公事，等春栋到了，我给你们介绍。”
区晓华点了点头。
“晓华，我没把你当外人，你凭你的直觉告诉我，和德亨、元泽的这笔生意有做头吗？”
“柯总，我觉得有做头。”区晓华好不迟疑地回答着。
“可我总觉得他们俩很想我尽快把钱打过去，尤其是那个赵元泽，这些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区晓华心里一凛，柯采蔓果然是老谋深算，虽然不懂投资的事，但是很会观察。
“确实，我感觉他们有他们的小算盘，但做这个事，我们也有我们的好处。”
“你说说，他们的小算盘是什么，我们的好处又在哪？”
“他们的小算盘，柯总在饭局上也大概看出来了，虞厚田的德亨一定已经在天鹅上建仓了，离他们上一次抛售已经有了很大的差价，天鹅所有的利空也基本出尽了，相信虞厚田是绝不会坐失这样的机会的。至于赵元泽，他不一定会在天鹅上建多少仓，因为以他的独狼习惯，他是不喜欢在别人动过的猎物上下手的，对他来说，最大的猎物是鼎峰投资，而收购鼎峰将动用他不少的资金，同时作为盟友，他又承诺了给天鹅的5亿定向可转债，资金上一定是捉襟见肘。所以他们的目的都很清楚，对于虞厚田，他希望新公司尽快成立，首个投资项目就是在二级市场上围猎天鹅股份，至于制约天鹅股份的那个云麓山规划，我还不清楚他和韦婉茗的如意算盘是什么；对于赵元泽，他需要有资金缓解5亿可转债的压力，这两个人都会同意新公司的首个投资项目是天鹅股份，他们也都在等着伊都的资金到位。”
“呵呵，想的都很不错。你既然已经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反对？”
柯采蔓悠悠说道，眼睛却一直在看冷小芙。
“我不反对是因为这么做，对我们也有好处。首先，天鹅股份目前的股价非常低，确实是介入的好机会，相比伊都自己买，以新公司的名义买，更有利于各方躲在幕后。”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反对投资天鹅股份。”
“是的，因为我必须站在您的立场。”
“我的立场？”
“之前我曾经提出过动用二期资金买入天鹅股份，您说这个股票风险太大，作为您的投资官，我必须站在您的角度考虑。”
“呵呵，也就是说，你内心是认可他们的思路的，但碍于我之前反对，你才提出不同意见的。”
“是这样的。”
“除了现在股价低之外，对我们还有什么好处？我们出资额最大，可决策权确是他们的，你觉得这样对我们公平吗？”
“这里有一个溢价的理论。”
“溢价？”
“嗯，对资本市场来说，伊都完全是门外汉，但您也看到了，获取利润最快的还是资本市场，要进入这个领域，需要门槛，甚至资质，元泽资本是现在股权投资领域的老大，虞厚田则是二级市场最凶狠的猎手，他们的公司都是资本市场的最强玩家，有影响力，还有牌照，我们要进入这个市场只能承认他们的溢价优势，也就是如果大家各出一块钱，只有他们的一块钱等于我们的两块钱时，他们才会带我们一起玩。新公司实际上是我们全面介入资本市场最好的途径，我们现在没法单飞，所以我认为，与他们合作，利大于弊。”
“小芙，你同意他的观点吗？”柯采蔓看着冷小芙。
“我不懂这些，只要他付工资就行。”冷小芙来回摆弄着桌子上的小勺子，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10亿，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柯采蔓转向区晓华。
“金额确实很大。”
“这几乎是伊都所有的流动资金了，要是有什么闪失，我这么多年就白干了。”
“新公司都是按章程办事的，虽然我们只有三分之一的决策权，但是刚才他们也说了，由我负责天鹅股份的项目，风险应该是可控的。”
“你想知道我的决定吗？”柯采蔓微微哼了一声。
“您不是已经决定签约了吗？”
“刚才那顿饭吃完后，我想我会做出一个截然不同的决定。”
“截然不同？”
“嗯，我决定不再签署合同了。”
“什么？”区晓华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已经是临门一脚了，柯采蔓会突然变卦。
“你明天通知虞厚田和赵元泽，就说我决定不参与他们的投资了，也不会再出资与他们成立什么投资公司。”
冷小芙的脸色也变了，看着表情很坚决的柯采蔓。
“可是…。”
区晓华还想争辩几句，假如今天不能说服柯采蔓，那么乔雅的计划也就泡汤了，但区晓华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一丝宽慰，如果是因为柯采蔓的原因无法实施乔雅的计划，那乔雅怪不到他头上，毕竟乔雅那么做要冒极大的风险，而且极有可能会牵连他。
“先这样吧，我也有些累了，我们坐一会聊聊天，等春栋来。”柯采蔓无视区晓华的质疑，把头又转向了冷小芙。
“我记得你的本名应该叫乔欣吧。”柯采蔓轻声说道。
“嗯。”冷小芙看了一眼柯采蔓，又继续摆弄手里的小勺子。
“你是哪年到R市的？”柯采蔓又问道。
“五年前。”
“五年前。”柯采蔓念叨着，“现在还和冷万松有联系吗？”
“冷叔已经过世了。”
“什么？他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
柯采蔓双手合十，默默念着什么，叹了口气。
“他们两兄弟都是言而有信的好人。”
冷小芙沉默不语。
柯采蔓又拨打起手机来。
“小雅，是我。”
“嗯，计划有变，你今晚带着柯敏飞上海，我们下周就去大青山。嗯，投资的事我否决了，暂缓。你知道我在这里遇见谁了吗？你妹妹，乔欣。你没想到吧？嗯，你把那里的事安排一下，选一班最快的航班过来。柯敏知道，你带过来，她不会反对的。不用，好，尽快。”
挂断电话，柯采蔓意味深长地看着区晓华，“多亏了你，我们能找到乔家二丫头。”
这时候，咖啡馆门口走来一个穿着呢大衣的男子。
“春栋来了。”柯采蔓朝宋春栋招了招手。
此时，在马路对面的酒店里，廖冰夏正在钟雨娥的房间里。
“阳了？”廖冰夏站在房间里，离钟雨娥躺着的床有一段距离。
“主任，您赶紧离开这里，我怕传给您。”钟雨娥边说边咳嗽着。
“难受吗？”
“还行，就是嗓子痛，昨晚就痛了，上午发烧了，今天测了两次都是阳。”
“没事，迟早的事，其实我这两天也有点咳嗽，你好好休息。”
“今天您顺利吧。”
“我就在外面观察，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
“虞厚田。”
“果然，他们又凑到一起了。”
“等他进去后，我就在九轩堂门口转着，假装在等人，我想窥探一下里面的情况，门口有人看着，写着私人会所，谢绝入内。就在我打算离开时，我又看到了一个女人走了进去，我马上认出来了。”
“是谁呀。”
“韦婉茗，因为是近距离看到的，所以不会错，虞书望提供的那几个人的照片里有韦婉茗的照片，这些天我一直看她们几个人的照片，虽然她烫了头，我还是认出她了。”
“终于，她出现在魔都了。”
“在她前面，还有一个年纪颇大的女人进去，我看到区晓华出来接她，没敢细看，怕他认出我。”
“这人又是谁？”
“不清楚，但假如区晓华来迎接她，应该是一个重要人物。”
“您一直在门口等着？”
“对，我想等他们出来，大约三点，区晓华和那个年纪大的女人出来了，他们上了车，我也叫了车跟着，直到区晓华住的酒店。”
“什么，他们现在就在对面？”
“嗯，但我不想跟进去，陈警官肯定会跟进的。我想这些人一定在策划什么事。”
“主任，您辛苦了，我这样子什么也帮不上，您看要不要再叫一个同事来上海帮您。”
“不用，我想我们的任务不是跟踪他们，现在有陈警官他们共享信息，我们不需要单干蛮干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这会也回去洗个澡，晚上我们电话联系。”
“嗯，好的。”
钟雨娥看着廖冰夏走出房间，才拿出手机，看着一连串未接来电，她拨了回去。
“小娥，你怎么样了，好些吗？”
是朱孟庭，自从那天钟雨娥摔了他的电话，他就像着了魔一样不停打她电话，好几次钟雨娥于心不忍接了电话。
“死不了。”
“小娥，还是38度吗？要是超过38度一定要用药，问酒店要布洛芬，那个吃二天晚上一发汗肯定会好，尽量别去医院，现在上海所有的医院挤满了人，要是酒店没有布洛芬，我找上海浦东规划局的朋友，给你想办法。”
“嗯。”钟雨娥听到朱孟庭着急的声音，心里感到一丝暖意。
“到底有没有布洛芬。”
“没有。”
“那我马上打电话给上海的朋友，你还住那个酒店对吧。”
“你白天上班不用一直给我打。”钟雨娥心软了。
“小娥，你还生我气吗？”
“我生什么气，我不在，你不是正好可以陪那个乔雅吗？”
“我和她应该是结束了。”朱孟庭有些低落。
“你在单位？”钟雨娥发现朱孟庭身边很嘈杂。
“我今天休假。”
“那不正好去找她，向她赔不是，解释一下，不用给我打电话了。”钟雨娥又来了气。
“小娥，我很担心你，人生地不熟，还有那么重的任务。”
“你担心我？没必要，你应该担心的不是我，你赶紧去找她，别到时候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幸福。”
“她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我是说她这个人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我已经三天没有联系上她了，电话打不通，好友被删除了，我去了她住的公寓，搬走了，连同她的摩托车，她经常去的餐馆、超市、咖啡馆、健身房，都不见踪影，仿佛一下子被抹去了…”
“你那边在下雨？”钟雨娥听到雨声，和马路上车辆开过的声响。
“小娥，这太奇怪了，不可能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而且通讯录里把我删了，我无法理解。”
钟雨娥感觉到朱孟庭有些失魂落魄，“你不是知道她公司的地址吗？”
“我去找过了，伊都集团，我甚至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她自己的公司cm公司，一家广告设计公司，公司在上个月就关门了，她似乎要抹去在R市的一切。”
“你们没有共同的朋友？”
“没有，一个没有，我现在想起来，真的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她的出现和消失好像都是精心准备过的。”
“你有什么损失吗？我说的是钱财、文件档案这类。”
钟雨娥脑袋里跳出了间谍两个字，难道是为了要获取什么东西而接近朱孟庭的？
“没有，没有损失，只是…”
“只是什么？”
“此前，她问我要了一份资料，是Z省Z市大青山地区八十年代的一些档案材料。”
“大青山？有这个地方？”
“有，在Z市海边。她说那时她的家乡，她需要知道一些历史情况，我找了Z市的关系，好不容易到了复印件，我还说看完后还给我，即便是复印件也要归还，她一直没还给我。”
“她要了解什么？你没看？”
“我没细看，资料一大叠。我想会不会和这个有关，我还想请假到大青山去看一下。”
“你要是找到了她，会怎样？”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娥，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正常工作。”
“她这是刻意躲开你了。”
“我知道不应该和你说这些。”
“呵呵，我已经不在意了，你要是继续瞒着我，我会恨你一辈子。”
“小娥，我不是故意的。”
“我要休息了，你继续找你的乔雅去吧。”
“你注意休息…”
钟雨娥挂断了电话，她闭上眼睛，眼泪又留了下来。
这时，酒店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喂，小娥。”
“主任。”是廖冰夏。
“小娥，刚才陈警官找了我，他告诉我伊都集团的总裁柯采蔓到上海了，今天在九轩堂的那个年纪大的女人就是他，她是和一个叫宋春栋的男子一起来的上海。”
“伊都集团…”
“嗯，怎么了。”
“她也是伊都集团的。”
“谁？”
“乔雅。”
“谁是乔雅？”
“朱孟庭追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