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喜欢就好。”采薇抑住心底的欢喜,小心地道,“心悠姐姐还会调迷香呢,听说对付宵小之辈非常好使。”
“她这么厉害吗?那以后我再也不用花银子跟紫苑买香了。又省钱了!”正说着,众人鱼贯而入,看人数竟像是全部都来了。这一来,别说采薇傻眼了,慕语迟也是两眼一黑:“看这架势,我最后没被对手毒死倒要累死在自己人手里了。你们这是等不及要换个掌门人了?”
“尽瞎想!”简行之操着手道,“星翊说,过了这五天你就要两头奔忙,到时候我们上哪找人去?自然得抓紧时间。再说又不用你上场,你动嘴就行,肯定累不着你。”
慕语迟眼睛两眨就带了哭相。她瘪瘪嘴,看着近旁的方惟委屈巴巴地道:“六师兄,你听听简师兄说的这话!当兄长的不体谅妹妹的辛苦也就罢了,还这般欺负人。”
方星翊忍笑,心想:这帮手找得好。方惟这一脉快上千年没生过儿子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见别人家的姑娘就眼冒绿光,恨不得拐了带回家去供着。耳濡目染,方惟自然也不例外。如今有了这么个举世无双的小师妹,还不得护成眼珠子?
谢轻云心里也活动开了:听星翊说,这懒眉懒眼看着没什么斗志的家伙心眼一点也不比楚颖少,是这十二人中最难缠的一个。且看他如何回应语迟。
就见方惟抬了抬眉毛,甩了简行之一记眼刀后懒懒地道:“你简师兄年轻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前不久他刚得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小玩意,回头拿给你解闷。”
“六师兄你真好!”慕语迟眉开眼笑,“咱们赶紧开始吧,我现在有使不完的劲。”
简行之不干了:“你俩怎能这样?那是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得来的!不给!”
“反对无效!”慕语迟和方惟异口同声地道。见两人这般默契,方惟眼前炸开了一朵朵绚丽多姿的花:啊!怎么办怎么办……小师妹太可爱了怎么办!娘亲啊,如果我把她拐回家你回帮忙藏起来吧?
还不知道被惦记上了的慕语迟已言归正传:“去两个人把藏宝室的兵器架搬出来。老规矩,谁表现好谁就有资格选一件师父收藏的兵器。准备好了的就上场吧!都是自己人,不用谦让。”她结出四道消音隐形符,分别弹向四个方向,“尽管施展你们的才能,不必担心有不速之客闯进来。”说完又唤过易向阳,指了指右手边的椅子道,“百足难解,且你中毒时间又太长,解毒的过程越往后越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
易向阳极为配合地亮出手腕,沉声道:“有劳掌门。”
简行之奇道:“你有百足,却没有解药?怎么可能?”
秦羽涅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叫你平时没事的时候跟我学点药理,你还不肯。知道这毒为什么叫百足吗?不仅仅因为它是用一百种剧毒炼制而成,还因为每种毒的用法也有一百种。谁先谁后,谁多谁少,谁煎谁炒,谁干谁湿……不同的炼药师有不同的选择,做出来的药虽然气味一样,效果却天差地别。只有弄清楚了这些,炼制出来的解药才对症,不然极有可能解药变毒药。”
简行之听得瞠目结舌:“这也太夸张了吧!气味一样药效不同,难怪难解。”
慕语迟一手搭上易向阳的脉,看着站上场的男子道:“简氏旁支的简寒枝?”
简寒枝的嘴角抿出一丝不耐:“是的。我是旁支的简寒枝,有什么问题吗?”
慕语迟好似没听出他话里的不满,捻出一根银针精准扎入易向阳耳旁的穴位,用带着病气的声音道:“开始了。”她一边行针一边看简寒枝舞剑,表情始终平淡。待简寒枝的剑招使完,她也刚好扎下最后一根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简家的人擅用枪。为什么不展示你最擅长的东西?”
简寒枝的不满变成了嘲讽:“简氏家族有族规,只有嫡系子弟才有资格用枪。掌门精通天下事,竟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简行之面带愧疚,闭紧了一向能说会道的薄唇。
“你该不会就因为这个日日绷着一张全天下的人都欠你的脸吧?”慕语迟喂了一颗黑不溜秋的药丸到易向阳嘴里,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别人家里的事,我没立场置喙,也无意去改变。我只想说一点:倘若你觉得原有的规则不公平,那就打破它,再重塑新规。倘若你没有这个能力和勇气,那就乖乖接受,任人差使。一边抱怨命运的不公,一边又听天由命,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么?别说你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什么也做不成。你试过了么?试都不试就落荒而逃,甘愿认命的人,没资格抱怨。去换枪来。”
简寒枝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想反驳却又不得不承认慕语迟说得有道理,只得憋着一肚子闷气在兵器架上翻找。很大一阵后,他两手空空地站到慕语迟面前。
庄羽道:“那架子上的东西都是师父挖空心思淘换来的,平时都不让我们碰。你看不上?”
简寒枝冷冷地道:“不合眼缘,不要。”
慕语迟淡淡地道:“兵器不合眼缘你知道干脆地舍弃,不合心意的规矩断了你的前程你却逆来顺受。原来前程比眼缘更重要,这倒叫我涨见识了。”她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杆银白色的枪来,随手掂了掂,“认识它么?”
简寒枝的眼睛亮了:“这是……五钩盘龙亮银枪?这可是枪王!”
“接着。”慕语迟把枪抛向空中,“拿出你的真本事让我看看。”
简寒枝飞身跃起,稳稳地接住了亮银枪。枪一入手,他的眼神和气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丝毫没有阴沉冰冷,槁木死灰,令人生厌的气息,而是一个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他凌空使出一记苍龙摆尾,当真是矫如惊龙,雷霆万钧!
围观者无不惊艳!谁也没想到平日无精打采,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的冷面公子,竟有这等好本事。简行之神色如常,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这个弟弟的真正实力。
方星翊心想:以前父亲常说,琅寰山的宝贝都藏在碧霄宫,原来指的是人才。他见庄羽等十二人自发地在慕语迟身后形成一道众星拱月的屏障,知道他们已将慕语迟视为碧霄宫唯一的主,顿时觉得这些人比以往任何时候看着都顺眼。
慕语迟并没在意这些变化,她的目光跟随着简寒枝,眼底的笑容越来越浓。待简寒枝收枪转身,她瞬间恢复了那副淡漠的神色:“想要这枪么?”
“想!”简寒枝脱口而出,“很想!能把它给我吗?”
慕语迟拒绝得干脆:“小伙子,无功不受禄。懂吗?”
简寒枝的丹凤眼染上了一点羞色:“可是我很想要!”
“想要和得到,中间还有两个字,那就是做到。你只有先做到,才能有资格得到。我给你一个机会,挑战我或者简师兄。只要你赢了一招半式,这杆枪就归你了。如何?”
简寒枝想了想道:“挑战他。我俩用各自的枪法比一场。”
简行之翻手亮出一杆青灰色的长枪:“那就一决高低吧!”
两人动起手来,谁也没手软。谢轻云见慕语迟的一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低笑一声:“瞧你这满意的样子,挖到宝了?”
“嗯。虽然心理上有点小问题,这性格倒是我喜欢的——有分寸,懂进退,明事理,执着却不执拗,骄傲而不猖狂,知世故却不世故,有一点既透的聪慧,有遇强则强的韧劲,是一个难得的好苗子。”慕语迟替易向阳拔了针,递过去一块含片,“我知道该把他放在哪个位置上了。”
“你觉得他和简师兄哪个会赢?”
“没有输赢。”许是知道谢轻云心有疑惑,慕语迟又耐心解释道,“简师兄看着没心没肺的,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先不说他本身就很喜欢简寒枝,即便是不喜欢的简家人,他也会看在同宗的份上手下留情。可是他也知道,若自己故意输了,反而伤了简寒枝的自尊心。权衡之下,他会选择平手,彼此心里都舒服,彼此面上都不难看。”
因为她的这番话,站在她身后的一干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心想:这了解得还真是够彻底的啊!
易向阳静静地看着那根细瘦苍白的手指,脸上的疏离越发深重了。
一场酣畅淋漓,精彩绝伦的比试接近尾声时,简寒枝突然变了路数,招式怪异刁钻,与简家枪法南辕北辙,且一进一退,一扎一挑针对的都是其弱点。待最后一招“十面埋伏”刺出时,简行之游刃有余地朝旁边闪去,并抓住时机举枪回击。好巧不巧的,树上掉下一枚果实刚好落在他脚下,他站立不稳失了重心,直直地朝简寒枝的枪尖撞去。亮银枪依旧笔直向前,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惊呼声起,众人无不变了脸色,生怕看见一场骨肉相残的惨剧。
李幼竹是个急性子,戳了戳慕语迟的肩:“小师妹……”
慕语迟握着她的手,轻轻晃了一晃:“别急,别急嘛。”
眼见那枪就要扎进简行之的胸口,简寒枝猛地收了力道,后退一步离了对方的要害。也就在那千钧一发的同一瞬,简行之的身体像煮熟的面条一样折叠成一个三寸高的小人,完美避开了枪尖刺向的位置。
人群里有人惊呼:“魔族的折腰术?简师兄怎么会魔族的术法?”
简行之收了枪,脸色灰白。仙门弟子修习魔族术法,死罪!他担不起这样的罪,可他也不想简寒枝背负弑兄的骂名。谁能想到,简寒枝并没有杀他的心。难怪有人说,太懂得体谅别人的人,最后伤害的都是自己。
待众人议论了一阵后慕语迟才缓缓开口:“平手。简寒枝,这个结果你可认?”
“认。”简寒枝垂着脑袋,万分不舍地看着紧握着的枪,“还给你。”他嘴上说着还,手却十分诚实地没有动作。
慕语迟压下上扬的嘴角,清清嗓子道:“想不想再努力一次?想不想为自己的人生增添一点色彩?如果你想,我给你三年的时间,只要你在三年内做出令我满意的成绩,这杆枪就作为奖品送给你。”
简寒枝倏地抬起头,双眼放光:“真的吗?”
“是我哪个身份让你觉得我言而无信了?”慕语迟注视着他,目光如刀,“有个问题想问你。刚才那一枪下去既能得到你心心念念的东西,又能杀死你不喜欢的人,一举两得的事为何要手软?我不觉得你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在掌门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唯利是图,心肠歹毒的小人?”简寒枝冷着脸,将枪丢了回去,“我不是手软,是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他。不管我多不喜欢简家,多不喜欢他,都改变不了他是我哥的事实。我简寒枝再如何卑劣,也不会用亲人的血成就自己的荣耀!我不屑!”
“错失良机,你可能再也没有超越他的机会了。你不后悔么?”
“你不用试探我。”简寒枝看向慕语迟的眼神带了些许讥诮,“虽然我没有你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眼,可我也不是莽夫。且不说简家旁支生来就担负着保护嫡系的责任,就只凭他是简行之,我就不会伤他。这个回答你满意么?”
展翼高声喝道:“寒枝,好好跟掌门说话!”
简寒枝冷笑道:“她可以看不起我,但是不能恶意揣测我。怎么,就因为她是掌门我就不能为自己辩白了?”
慕语迟挑眉一笑:“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啊!我不过是问了你两个很实际的问题,你就觉得我心怀恶意对你不尊重,竖起一身尖刺要为自己讨说法。呵……倒是个聪明剔透的,知道柿子要捡软的捏。”
简寒枝知她言下之意,腾地红了脸:“你……你不是软柿子,我也不是。只是有些事即便我厌恶之至极,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不然你告诉我,蚍蜉要如何撼动大树?”
“你撼不动,就让你儿子努力。你儿子撼不动,就让你孙子努力……一代一代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总有一代人能挪开那挡路的大树,扬眉吐气。贤者云,夫欲善其事,必先知其当然,至不惧,而徐徐图之。尤其所图甚大时,就更不能急功近利。急就容易错乱,也容易忘记初心。忘记了初心,所有的努力与坚持都终将沦为笑话。”顿了顿,慕语迟又道,“永远不要认为我们可以逃避!我们的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我们的脚步正在走向我们自己选择的终点。所以你始终要记得,选择这样的路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子孙后代,我们不也享受着无数前辈拿命换来的诸多好处?你得知道,有些代价我们不付出,就得我们的子孙付出;我们不牺牲,就得他们牺牲。如果不努力抗争,不去改变命运,我们与他们都只能悲惨地待在阴沟里,与蛇鼠虫蚁为伴,渴望幸福却得不到幸福,向往光明却站在光的背面,蝼蚁般苟延残喘,生死无人问津。江湖人常说,我命由我不由天。这话我送给你也送给碧霄宫的诸位同门。而要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前提是要有志气!扪心自问,你有么?别再把头埋进沙子里,做些自欺欺人的事情了。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们这些人吧,有几个不是两腿泥,一身血,满身伤?我们早就习惯了在刀光剑影里求活,在阴谋算计中挣命。不如就由我们做了这撼树的蚍蜉,让我们的后代享受阳光雨露,幸福安宁。老话说得好,做一件事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趁着年轻,血未凉,心仍坚,梦还在,放手一搏吧!别等年华老去,一事无成时才后悔今时今日的不作为。以上,你我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