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七七恍然想起，那晚被人打了的田霜，也是像现在这样，无助到把自己缩在壳里，谁也不相信，谁也不靠近。
那时候，他以为她只是惊吓过度，所以才那样反常。
而如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狼狈，眼前骂骂咧咧的男人，怀里几近崩溃的田霜，都在提醒着他，自己当初有多愚蠢。
男人手臂扬起，眼见着一巴掌就要落到田霜身上。
吴七七上前一步，挡在田霜面前。
他抓住男人落下来的手腕，眼神锋利地怒视着对方。
男人却不为所动，反而发出一声嘲讽的笑。
“还真是争气啊，还找男人来对付你老爹！”
男人的面容，狰狞可怕，和吴七七曾接受关于父亲这种关系时的印象如出一辙。
来地球后，他曾为这里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感到羡慕。
可如今目睹了这样的画面，主宰者们煞费苦心给给他们灌输的思想，又何尝不对呢？
吴七七眼眸一眯，抓住田力的手一用力，将人推倒在沙发上。
“我们走。”
他拉过田霜的手，走出屋外，直到来到路边，才得以有空转过身，好好地看看她。
田霜脸色苍白，看起来并没有比刚才好多少。
许是冬天的缘故，天气寒冷，连嘴唇都冻得发紫。
吴七七取下自己脖子的围巾，要给田霜围上。
柔软布料刚落在肩头，就被纤细的手制止。
“不用。”
田霜苍白着脸，说话语调比空气还冷。
她甩开他的手，转身往来时的路走。
吴七七长腿一迈，挡在她面前，皱眉道：“你还要回去？”
田霜没看他，冷着脸说：“不关你的事。”
“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再走向地狱的！”
他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侧身躲开。
终于，她缓缓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地狱？你口中的地狱，是我的家。”
“家……”
吴七七喃喃地念着这个字。
生于乌托邦星球的他，最陌生也最排斥的词，就是家。
主宰者们说过，家是危险又多余的，乌托邦星球不需要家的存在，每个人都独立地存在于星球上。
吴七七不明白，明明田霜已经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要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中。
想到田力那张狰狞的脸，那个家狼藉的一切，吴七七再度向前，抓住田霜的手。
“你放开我！”
田霜越是用力挣脱，吴七七抓得越紧。
她挣扎得太厉害，最后，他索性打横将她抱起，直接扔进车里。
“田霜，你冷静一下。刚才如果不是我拦着你，你知道你会做出什么吗？你都恨他到那种程度了，还回去做什么？”
拿着刀的田霜，一旦刺下去，这辈子也就完了。
田霜依旧固执着表情：“我的事，和你无关。”
吴七七认真道：“我不想看你走上不归路。”
他的话，本意是想帮她，可落在田霜耳里，却只觉得可笑。
“你凭什么？”
她质问道。
吴七七愣住。
田霜：“吴七七，你有什么资格招惹我的人生。”
田霜眼睛红得可怕，看着他的瞳孔里尽是痛苦和失望。
吴七七紧抿着唇，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是他先放弃了她，让她伤心难过，现在让他在她面前说出重新开始的话，吴七七自认没这个资格。
“田霜。”
他放轻声音，手掌抚上她发丝凌乱的头顶。
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她全身紧绷的身体蓦地放松下来，抿了抿唇，没有躲开。
即使已经被他宣告了分手，可她始终不能释怀的，依旧是他的温柔。
“你父亲欠了多少钱的债？”
他这句话一出，田霜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垂下眼，没有波澜地说道：“你在可怜我。”
吴七七摇了摇头：“如果我说我帮你是因为喜欢你，想给你更好的未来，你会相信吗？”
回应他的，是田霜的冷笑。
她已经被他扔下过一次了，怎么还会那么傻，被他的温言细语所蒙蔽。
吴七七黯了黯目光，没多解释，只说道：“你父亲的债我来还，你和他划清界限，别让他毁了你的人生。”
田霜定定地看了他很久，说：“你太天真了。他这种人，你替他还过一次，就会有两次、三次，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尤其是这种贪得无厌，毫无下限的人。”
吴七七愣了下，他的确没想到这层。
他的观念，还停留在只要换完债，田霜就能解脱的层面上。
殊不知比债务更可怕的，是甩都甩不掉的原生家庭。
田霜看出他的怔愣，勾了勾唇，但没有笑意地说道：“放弃吧，吴七七，我的人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它就是一滩烂泥，我一个人越陷越深就够了，犯不着把你拉下水。”
“那如果我说，我心甘情愿被你拉下水呢。”
他凑到她跟前，和她冷艳的面庞咫尺之差。
她晃了晃神，压抑住自己差点动摇的心，别过头，说：“可是我不愿意。”
她在他面前本就输了感情，如今家庭的窘境还被暴露在他面前。田霜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吴七七看尽了她所有的自卑，她在他面前已经完全抬不起头了。
吴七七被田霜的冷漠拒之门外，一时也不知所措。
分开以前的田霜，也是清冷淡然的模样，可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
可脑中在一瞬间，又闪过苏凡的质问：
【你了解田霜吗？】
他慢慢地静下心来，试着去告诉自己，要学会了解她。
吴七七仔细地观察期田霜的表情，她虽对他冷眼相待，可眼底藏着的，却是深深的难过。
视线向下，她纤细的手指蜷缩着，不安地放在身前。
吴七七突然意识到，田霜的内心，并不是真正地想把他推远。
而是太想靠近。
可因为受伤过、跌倒过、被他放弃过，再加上被他亲眼看见家里的难堪，所以才没有了靠近的勇气和信心。
“霜霜。”
吴七七突然倾身，轻轻吻在田霜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