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九，雨水。
墨家龙舰降下全帆，缓缓驶入浩然江最后一条分支：安宁河。
这条河流贯穿古桥县全境，沿河北上可往禹杭，南下可直出东海。
因着地理优势，又兼前任县令韩宗经营有方，所以古桥县也算是一座上了五千户的大县。
云仲秋一直想尽快在这里扎稳脚跟，故而一路上做了很多功课。
可等墨家龙舰进入古桥县境内，看到沿途各里各村的境况后，他便发现自己的功课全白做了，脸色变得也越来越阴沉......
上县古桥，五千户。
每百户为一里，每五里为一乡，县境内共五十七里，十二乡。
按理说，眼下正值立春春耕，乡野间应该到处都能看到劳作的百姓才对。
可云仲秋一行人一路走下来，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别说人了，甚至连田园犬、鸡、鸭等牲畜也没见过。
“该不会是生了瘟疫吧？”龙舰甲板处，杨戬看着古桥县境内的凄凉之景，脸色沉重。
其旁洛青衣蹙眉道：“不是瘟疫，如果是，会死人、会有来不及处理的尸体、会有尸体火化和村落焚毁的余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屋子都好好的，可人全不见了。”
“别猜了，先进县城，找人一问便知。”云仲秋皱眉摆了摆手。
众人见此，自是不再多言。
约莫半个时辰后，墨家龙舰进入古桥县码头。
而本应热闹异常的码头处，此刻却只等了两个人：墨家楚仁和一名中年儒袍男子。
准确点说，应该是整座古桥县县城，眼下云仲秋能看到的活人，就只有他们两个。
稍顷，墨家龙舰徐徐停靠于码头。
云仲秋招呼杨戬安顿杨家村的父老，自己则领着李婉兮、云千雪和洛青衣快步下了船，迎上楚仁。
“云县令安好。”
“楚先生。”
二人各自拱手施礼，随后楚仁向云仲秋介绍起身后儒袍中年：“这位是我墨家二届学子，沈山忧。”
云仲秋闻言，自是行礼招呼：“沈先生。”
“云县令客气。”沈山忧微微一笑，随后指了指身后如鬼城一般的古桥县，径自解释道：
“诸位还没出蜀中的时候，太虚观归海朝宗就已经开始对这座县城有所动作。”
“此人送钱、送粮、送田地、送屋子，还派出了飞羽舰，不过五六日的工夫，就把古桥县所有百姓都迁走了，一共五千户，不论男女老少，眼下已经全分散至江南其它县城。”
云仲秋听完，一时心头无名火起。
一县之地，需要男者开畦、锄种、打柴、狩猎、捕鱼、徭役，需要女者蚕桑、纺织、家务、伺候老人。
这还不算商贾货郎、钱庄、酒楼、典当等等。
唯有百姓各司其职，属地才能欣欣向荣。
现在归海朝宗把人全迁走，他云仲秋就算再有能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此时，只见一旁李婉兮冷笑出声：“釜底抽薪，做得可真够绝的，他怎么不把城墙也拆了......”
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南城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跟着尘烟四起，南城城墙轰然倒塌。
“我……”
众人一时纷纷无语，看向难得露出尴尬之色的李婉兮。
“他确实拆了。”楚仁摇头轻叹，“只不过没来得及全拆，南城的城墙只拆了一半，你们就到了。”
这般说着，又伸手引向沈山忧，朝云仲秋说道：“老师想着古桥县百废待兴，让我介绍沈师弟给你，算是当个幕府，平日里出出主意，帮着处理公务。”
“当然，云县令若是不用，也是无妨的。”
矩子举荐的人，又哪里会差。
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云仲秋怎么可能不需要，于是忙郑重朝楚仁施礼致谢：“后生云仲秋，谢过矩子。”
旋即又朝一旁的沈山忧拱手作揖，“沈先生，今后就有劳了。”
“云大人不必如此。”沈山忧含笑回礼。
楚仁见此点点头，随即说道：“云县令既已顺利到达古桥，那么这艘龙舰，今日我便要带回方寸岛了。”
说罢，朝云仲秋伸出了手掌，“龙舰之匙，请云县令归还我墨家。”
“自然。”云仲秋闻言忙取出铜制的六边形钥匙递了过去。
此时，只见一旁的云千雪脆声说道：“楚先生，你看我家少爷都这么惨了，不如这艘船就送给我们好了，反正你们墨家那么厉害，再造一艘也很简单的。”
“丫头，别胡闹。”云仲秋闻言，哭笑不得地点了下千雪的额头。
楚仁自也不会计较，接过钥匙就往龙舰处走去。
待行至一半，却又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朝云千雪说了句：“小师妹，功课别耽搁了，武道不能落下，经义沈师弟会教你。”
“学好了，就尽快去冲潜龙榜，我在天机城等你。”
紧跟着又朝其身旁的洛青衣继续道：“青衣师妹，你也一样。”
说完，只留下一脸诧异的众人，随后自登上龙舰，扬帆远去。
李婉兮见此扬眉看向洛青衣和云千雪，笑道：“原来第四届潜龙榜只招内、外院弟子，墨家九子的最后两个席位，却早已内定了。”
这般说着，便朝云千雪叮嘱道：“丫头，将来进了天机城好好学，学好了再把这龙舰要回来。”
“嗯。”云千雪重重点了点头，“到时候我把整座天机城都给少爷和少夫人带回来！”
听着这一大一小当着沈山忧的面，毫无顾忌说着“吃里扒外”之言，云仲秋也只是无奈笑笑。
此时，只见杨戬领着一众杨家村父老来到云仲秋身前，抱拳说道：“大人，二郎已同乡亲们说过了，大家伙会尽快把县里的城墙修好，至于春耕务农，我等也可以......”
云仲秋笑着摆手打断道：“杨家村只二十七户，杯水车薪，春耕之事，今年肯定是来不及了。”
“明天开始，我和大家伙一起，先把城墙修好。”
这般说着，又朝一旁的沈山忧施礼说道：“稍后还要劳烦先生先登记好一众杨家村父老，每户一座院子，全安排在南城。”
南城就是古桥县县衙所在。
把杨家村的人全安排在自己身边，也是为了防备归海朝宗继续派人作祟，对杨家村一众村民下手。
“小事。”沈山忧点点头，随即说道：“大人还是先去一趟县衙，前任县令韩宗，已经在县衙里等大人许多天了。”
“韩宗？”云仲秋闻言微楞，“归海朝宗居然没下手杀他？”
却见沈山忧轻叹道：“他杀了，不过用的是慢性毒药。”
“我已经看过，至多还有半个月，救不回来了。”
言及于此，想了想后，继续道：“此人气节不凡，眼界不俗，沈某也是佩服的。”
“大人可放心去，韩县令从未怨你在蜀中时取了他血亲的性命。”
云仲秋听完点点头，随即朝李婉兮说道：“还请夫人帮着沈先生安顿好众人，我先去趟县衙。”
“夫君自去，不必管这里。”李婉兮颔首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