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商君
还在菩提山外的蛟龙身形忽然一顿，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怎么了凯撒，那个佛陀给你造成什么损伤了吗？”
扶苏盯着它看，他感觉到好像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但又说不上来。
“没有，那点伤势并不碍事。”
尹秀表面依旧显得很平静，可内心却是惊涛骇浪，在它的追踪界面里，代表巴巴罗萨生命体征的红点已经消失了。
尹秀又看了一眼四周，菩提山还是一片葱茏，微风从山头轻轻拂过，周围的一切都闲得很静谧，平和。
为了保密，它并没有事先在李三胜和巴巴罗萨的身上留下定位信号，甚至三者在前往菩提山的过程中也极少通话，所以尹秀此时并不知道巴巴罗萨身处何地。
它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巴巴罗萨死了。
“扶苏，我问你一个问题。”
“啊？哦……你问吧。”
扶苏明显感到有些惊讶，虽然有自己这个万事通在身边，可尹秀几乎从未主动跟他说过话，更别说是问问题了。
往往都是扶苏自己提起那些前尘往事的时候，尹秀才会出于礼貌或者无聊，搭几句腔。
“你说坏人，是天生的，还是后来养成的？”尹秀问道。
“凯撒，你问了我一个很难解答的问题啊。”
扶苏的魂体上出现了一缕轻烟，看起来他是下意识要挠挠头。
“在秦，所有人一出生便要接受中心AI【商君】的人格测试。秦的王室认为，人的好坏和资质优劣是在基因层面就已决定好了的，后天不管怎么训练，都只是把既定的容量填满而已，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上限。”
想了想，他似乎还为此感到骄傲：“在【商君】的测试里，我的资质被鉴定为SS级，是整个帝国最上乘的资质，因此父皇早早就将我定为了继承帝国的人选，而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胡亥，他的资质只有b级，要不是经过严格的dNA坚定，他甚至被怀疑不是父皇的子嗣。”
扶苏语气里颇为鄙夷。
“那你的父亲，祖龙，他的系统评级呢？”
尹秀忽然有些好奇，尽管这与它想问的问题无关。
“我不知道，那是一个秘密，试问谁敢公布一个君王的评级呢，当时就连祖龙的食谱都是绝密文件的一部分，在他成为皇帝后，一切的过往和现状都已被隐藏了起来，就连他的子嗣和嫔妃也对他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扶苏有些惆怅，“事实上，我离他最近的一次是在大殿之上，当时我们隔着百步开外，我低着头，用余光远远看了他一眼。”
“抱歉，这与你的问题好像无关。”
舍利子闪烁了几下。
“当时是这样的，【商君】除了鉴定人的资质之外，也能判定人的善恶。秦希望它的子民都是完人，义人，所以一旦婴儿出生，被鉴定为恶人的话，立刻就会被进行人道毁灭，不止是婴儿本身，就连他的亲族也会被判定为是产生罪恶的土壤，处以极刑，骨灰都会被直接洒到大气层之外。”
扶苏至今还模模糊糊地记得，在蓝星的夜空之中，总有一个角落反射着异样的光芒，那是因为惩戒司定期清理犯人骨灰的时候，总将那里当做固定的释放地点，久而久之那些粉尘便在那里聚拢，定型，成了一个特别的区域。
秦的人民暗地里把它称作“法场”。
“这算是某种暴政吧？”
尹秀前世历史书上的秦国二世而亡，史学家便将它的灭亡归因为暴政，而扶苏口中的那个秦，在这方面似乎也不遑多让。
“以普世的价值看的话，不管是在任何时代，任何物种上进行这种事情，都必定是一种残酷的罪行，即使人们养着经过人工不断筛选的宠物，可真要是这种事情落到自己的身上了，任谁都是会感到害怕的。”
“而且如果【商君】有这么精确，能三岁看一生，那后来骊山的那些囚徒又是怎么来的？难道他们一开始都是好人，后面发生基因变异，成了坏人？抑或是说他们本质是好的，结果秦的水土使他们变成了恶徒？”
扶苏发出了笑声，苍凉而冰冷。
“后来秦的那些大夫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没人敢对祖龙进行劝谏，点破这其中的矛盾，祖龙正在大臣们给他织就的信息茧房中一心一意地做着征服宇宙，长生不死的英雄梦，对于民间的声音他完全没有途径去听到，他已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神明，与凡人区分开来了。”
【巨人症，大型商业托拉斯的通病啊。】
尹秀已经对后来秦为什么发生那场叛乱的原因了然了，在这种人人自危的状况下，帝国的凝聚力已悄然崩塌了，任谁都不想做那个被“犯罪”的人。
“这只是叛乱的其中一个原因而已，事实上当时的人也不是无法忍受这种从天而降的灾祸，毕竟会被鉴定为恶人的新生儿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那些孩子未从育婴室里出来便已被专门的机构处理了，对于众人事实上并没有产生足够的冲击力。”
“不过事实上也有一些人敢于冒犯秦的律法，他们用某种方法企图让小孩避过【商君】的检测，虽然只有少部分人成功了，但在祖龙发现这件事情后，他的怒火几乎要将月亮点着。”
扶苏永远忘不了帝都咸阳城外那烧了几天几夜的大火，祖龙命人在那里挖了一个大坑，将所有涉嫌参与此事，有嫌疑的，没嫌疑的，只要是有可能懂得那技术的方士和儒生都推进了大坑之中……
而他们住所中的那些书籍和研究器材，只要是被怀疑与那方法沾了边的，都被用高温火焰焚毁了。
“我正是因为看到了那样的惨状，才向父皇进谏，结果惹怒了他，被他发配到了边境去。”
扶苏的语气里满是唏嘘，他这次发配几乎永久改变了秦的历史。
“扶苏，照你的说法，巴巴罗萨那家伙要是出生在秦，肯定必死无疑？”
“谁知道呢？我又没见过他，不过连你也觉得他是天然的恶人的话，那除非使用什么特别的方法，不然他必死无疑。”
“这样啊。”尹秀扇动了双翼，使自己的身躯离地更近一些，“也许，有可能【商君】不会杀了他呢，毕竟他虽然坏透了，但却是个有趣，可靠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