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十字路口的宵夜摊。
三张折叠桌，两桌客人。热汗淋漓的老板，正颠颠炒着螺丝。
不时看看路灯下的两桌客人，心里却美滋滋的。
这都是田里的天然货，现在每晚能卖几十斤。
在几乎零成本的情况下，一天能赚个小几十。比起一般的买卖可是一点不差。
楚青四人分边落座，叫了一瓶老白干。
没办法，这个点能吃的，只有这新出现的路边摊。
稍微扯了下闲话，就说道了他们的生产车间。
说是厂子，其实就是个加工组装车间。做的都是流水活。
磁带是香江整卷买来的，外壳和零部件都是塑胶厂批量压制好的。
他们就负责个分拣组装而已。
黄彬每天的工作就是卷磁带。
一人负责一个工序，全车间一班下来也就五个人。
别看工厂简单，就是这十来人不到的工厂，一天却能产出价值两千元的货。
这可是91年的两千元。
如果不是他们设备不行，还做不到全自动。不然他们的出货速度还能更快。
就拿现在的国营卡带厂，一天出个几万盒是轻轻松松。
“彬哥，大家都不是外人，有什么我们就直说，这次来就是想拿点卡带。”
半瓶酒下肚，楚青见气氛也差不多了，就直接摆明了车马。
“青子，峥哥，我也不瞒你们。”
“今天下午你们走了后，我也找老板的亲戚问了下，现在厂里是真腾不出来多的货。”
“那这样，彬哥，明天你带我们去厂里见见老板。”
“他也是做生意的，有人上门买货，对他也不是什么坏事。具体能不能拿到货，我们亲自和他谈。”
“我也不让你白帮忙。”
说着楚青推出一个包着一百块钱的信封，放到了黄彬面前。
一开始，楚青就没奢望能三言两语就拿到货。
他带魏峥和小杨来的目的，也只是想通过黄彬这层关系，接触到他们老板而已。
现在这个时代，不是有人牵线，一般人还真的就拿着钱，也不一定能买到东西。
尤其他们这种，本来就是无证经营的工厂。
没有熟人搭桥，就是知道厂在哪里，也不一定能见到正主。
“其实用不着这么客气，大家都是老乡，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我帮你们找老板试试，不过最近几天他没在，你们先住下，等我消息。”
黄彬嘴上说着老乡，动作却很诚实。也许没有这一百，他肯定也会帮忙。
可楚青还是不想空跑一趟，想要马儿跑，就得先喂草。
一连三天，楚青三人就住在了黄彬找的一处房子。
直到第四天早上，才得到了老板回来的消息。
上午，楚青几人，提着两条烟就上了门。
没办法，现在是谁有货谁是老大。
上门求购不带点礼，还真不一定能进门，尤其是那些国营大厂。
不走关系不送礼，你就别想带走货。
不像后世，厂家逢年过节，还得给经销商送礼。生怕人家转头去卖别人的货。
现在却是完全颠倒的。
有着黄彬做中间人，三人还算轻松的进了厂。
在厂房后面的一间办公室，见到了这家卡带厂的老板。黄秋望。
办公室不大，装潢却很豪华。
进门就是一组咖啡色的真皮沙发，对面放着一个硕大的实木茶几，上面还摆放着整套茶具。
角落一个骆驼牌落地扇，正呼呼吹着房间里的热气。
靠墙一个气派的枣红色办公桌，占据了办公室四分之一的位置，黑色的真皮老板椅上，坐着的就是老板黄秋望。
楚青一眼就看出，这是模仿香江的配置。
不过这审美，妥妥的暴发户思想。
什么贵，怎么看着气派就来什么。
至于这些东西放下去，办公室还能站几个人，那就不重要了。
反倒是老板黄秋望让楚青很意外，年龄应该和他差不多。
也就二十一二的样子，梳个大背头，带个没度数的金丝眼镜，一身衬衫西裤。
如果他不开口说话，那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还真会让人以为，他是一个知识分子。
可他一开口，就漏了底儿。
“兄弟混哪条道的？”
说着把脚夸张往老板桌上一抬，在从一个打开的盒子里，潇洒的抽出一根雪茄，轻轻一丢就含在了嘴里。
完全一副江湖大佬的做派。
一双眼睛斜斜瞟了一眼魏峥他们，给人一种很无所谓的感觉。
“黄哥，他们是我老乡，做点小买卖，想来进点卡带。”
黄彬倒是很有眼色，知道自己的老板是什么样的人。
赶忙一步上前，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啪嗒”一声就要给他点上雪茄。
来的时候黄彬就说过，他们老板人还不错，就是架子有些大。
只要和他脾气，那就什么话都好说。
可要是让他看不顺眼，这事估计就没戏了。
然而楚青直到此刻，才真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他从这个人的身上，看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赌圣里的周星星，思维跳脱，行为无厘头。这不就是性格古怪嘛。
尤其他们刚进办公室的那一幕。那夸张的肢体，和假装轻蔑的语气。
如果他在摸一下头就更像了。
然而楚青并没有失望，就在黄彬主动上去点雪茄的时候。
黄秋望果然学着周星星，抹了一把还油亮亮的大背头。
90年赌圣刚推出就风靡香江，现在别说内地，就是香江喜欢模仿他的人也不少。
“额，我想起来了，咳！咳！。”
也许是感觉这样翘着脚，实在有些不舒服，黄秋望在点燃雪茄后坐正了身子。
可没想到，一口雪茄烟下去，还不小心被呛到了。
“噗呲！”
实在忍不住的楚青，终于笑出了声。
来的时候，他一直以为能有眼见开这样一个厂的人，一定是那些做盗版的音响商人。
为了这次能说服对方，他更是在心中打下了不少草稿。
甚至连上次用过的记者证都准备好了，搞不好还得借助一次这个身份，狐假虎威。
然而见到真人他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商人，就是个逗比。
所以一时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见几人都看过来，楚青赶忙道歉。
早知道是这么个人，他一开始就用不着担心了。
“你笑什么？”
本来因为刚才被呛到，有些尴尬的黄秋望，一时间也很不快。
这东西他也是第一次抽，本想学着电影拿出来装下样子，可没想到这玩意劲头这么大，一口下去辣得他差点就没忍住。
“黄哥，他乡下来的不懂事，你别见外！”
一旁的黄彬赶忙低头赔不是。
来的时候就提醒过他们，这老板脾气很怪，得尽量顺着他说。
这到好上来就惹人生气了。
“不好意思，实在没忍住，你想必是第一次抽雪茄吧。”
然而楚青却并没在意黄彬打的小手势，反倒微笑着上前了一步。
既然是这么个逗比，那他也就不介意装一次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