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小子诶，回回神回回神。”大虫的讥讽声如期而至，“人家已经坐车走了，别露出这种痴傻的表情可以吗？”
“这……这是真的吗？”尹承一咽了口口水，拿手，轻轻拂过刚才被吻到的侧脸，语气上扬，有种发自内心的激动，“大虫，我没在做梦吧？”
“瞧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诶呀……我真想给你一耳光！”大虫恨得牙痒痒，“你想要女朋友是吧？早说啊！你早说……我有的是办法，真的，办法有的是，老子是四凶之首啊，触碰灵魂什么的简直就是小儿科。”
“再不济，你想用正常人的办法来追女生，比如开开豪车，玩玩扮猪吃虎的套路，那也不难啊。更别提现在，有你妈给的黑卡，玩儿花来不是问题吧？你让直升机停你们学校操场，铺个红地毯，再从上边缓步走下来，嘿！小菜一碟呀。”
“我刚刚说过了，不会用这张黑卡的！”尹承一眯起眼睛，“我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呵，幼稚……”大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对，刚才这小妞儿是亲了你了，对你芳心暗许。那是因为她觉得你是‘大’英雄，经过这虚天宫一行，她越发笃定这一点了，对你的喜欢也升级成爱慕。但你仔细想想，本质上，你又没钱又没身份，和她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靠这黑卡，你拿什么和她门当户对啊？”
“我又不和她恋爱，是不是门当户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哈哈，是啊。你对她没想法，刚才她说要请你去家里，你怎么没一口回绝她啊？”
“诶幼，我都差点儿给忘了……你最中意的妹子貌似是那个班长吧？说起来，感觉她好久都登场过了，上回碰到她是什么时候来着？”
“昨天下午。”尹承一没好气地说道。
“对啊，她不是也请你下周末到她家去吃饭嘛？”大虫坏笑着说道，“干脆就把这次当成突破口，用黑卡给她买点儿什么礼物。她好像还有个妹妹，对不对？算算年龄，应该是个初中生，机灵点儿，去打听打听初中小姑娘都喜欢什么，先把她的妹妹买通，让她在小班长面前为你多说几句好话……”
“你越说越离谱了。”记起和班长的约定，尹承一的心思逐渐飘远，真的开始思考起当天要穿着什么衣服，“再说，又不是邀请我一个人，祥子也要跟着去的。”
“哈，那个黑炭。差点忘了，他都给班长写过情书，这么算起来，应该是你的情敌啊。”大虫无不恶意地说道，“从你之前对他的种种行为来看，好像根本没把他当做情敌对待呢，真少见。”
“……”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太阳慢慢西坠，大厅里看热闹的人散光，重新恢复到最初的寂静。
或许是鹤连山有意交代过，没有人来打扰尹承一，就让他一个人在角落里缩着。期间，倒是有一个年轻小姐姐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咖啡，不等尹承一说谢谢就走了。
本以为小烈酒会来接他，但，苦等许久，最后出现在大门前的那个身影，却让他不禁瞪大双目，下巴都快掉下来。
一声“爸”凝在口中，喊不出来。不是尹承一不惦念亲情，实在是分别日长，相聚日短，平时他又忙得要死，没什么时间联系。人就是如此，长时间看不到，就会对彼此的相貌感到陌生。他甚至不敢确定，站在门口的那个人究竟是自己的父亲，亦或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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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来，站定在大门口不动的男人……应该也是同样想法。
————
“真是活见鬼，隔了几千年，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你们这样的父子。”走在路上时，大虫忍不住滴咕道，“遥想当初，我和我那个倒霉催的老爹，关系都不至于是这副德行。”
“你和你爸关系很不好吗？”
“不能说不好，只能说……他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他，很陌生。”如果大虫是个人，他这会儿的动作应该就是耸耸肩膀，“明明是父子，最后却因为一系列因缘巧合，不得不站到对立面，太糟糕了。”
“不过嘛，你和你爸应该还没到这种程度，顶多就是太长时间没见，有点生分而已。你看，出了虚天宫这么档子事儿，他也就放下手头上的事，赶回家来陪你了，这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儿子的嘛。”
让一个来自亘古的凶神来开解家庭问题，显得如此不伦不类，尹承一心中自是哭笑不得。
不过……
冷不丁见到生母，他好歹之前还打打腹稿；冷不丁见到生父，尹承一却连腹稿都没有准备过，相对无言，两个人直接尬在那里了。见面之后，尹月升抬了抬手，他便很自然地跟上，父子二人就这么在街上走着，一前一后，气氛安静得和什么一样。如果他们之间隔得在远些，在街上这么一走，简直和陌生人没两样。
蜜糖留给自己的，好歹还有心头那阵常看常新的恨。
尹月升留给自己的……除了每个月按时打来的一笔零花钱，好像就再无其他。
……
“承一……”
车站里，等车的间隙，尹月升终于还是咳嗽两声，率先开口，“还好吧？”
“还行。”
……
没了话头，两人之间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其实尹承一知道，父亲真正想问的是“你有没有受伤”，不知怎么的，在虚天宫中九死一生，几次险些丧命的经历，涌到喉咙口，就只剩下不轻不重的两个字。
还好。
一切都好。
这也是父子两通电话时，最常用到的两个字——就因如此，他们每个月的交流时间都不会超过五分钟。一切都好，自然也就没什么可以说下去的了，就像演一出排演了无数遍的戏：互相问候，互道平安，让对方知道自己还过得下去，然后便撂下电话，各自回到各自的世界里。
现在，即便就在身边，离着不到几寸距离，却像隔着天涯海角。
“都都都——”
汽车驶过，在夕阳下卷起阵阵尘霾，莫名将尹承一的思绪拉回到很久很久之前。声音是最好的记忆宫殿，在十多年前，蜜糖尚未展露出真面目时，曾经来接自己放学，同样是坐公交车回家。
那天下午，好像就是一样的阳光、一样的尘埃、一样的喇叭声。
恍忽间，他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爸，你那边怎么样？还好吧？”
————
……
例行公事。
只是例行公事而已，问完了之后，就再没其他话说了——尹承一在心中如此笃定。
然而，这次父亲的沉默，时间却长的出奇，长到，让这颗本就浮沉不定的心，颠簸得越发厉害。
良久后，等一辆公交车缓缓驶入站头，轮胎在地上发出摩擦声时，他似乎终于做好了全部准备，转过身，看着尹承一。
————
“承一……”
“爸爸……打算再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