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日头虽长，也总有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天气晴朗的时候，布满繁星的夜空就像洒满了碎钻的黑色幕布，格外好看。
上辈子的夜空也是这样好看的吗？尤希不知道。
她还记得那时候每天都忙到很晚，忙完了整个人筋疲力尽，基本上一沾床就睡着了。哪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去欣赏属于夜的美景呢？
四周是吱吱的虫鸣，偶尔一阵凉爽的晚风吹过，尤希惬意地躺在院落里的竹席上，欣赏着漫天的星河。
“三姐，星星有什么好看的？”老五热得睡不着，就非要跟尤希一起到院子里躺着。
她是个静不下来的，跟尤希一起看了一会夜空就觉得无趣了。
尤希枕着双臂，没说话。
见尤希不理她，老五嘟嘴生闷气，但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没一会又不气了，继续持之以恒地跟尤希搭话：“三姐，学校好玩吗？妈说要送我们去上学了。”
担心尤希没听见，她还戳了戳尤希。
尤希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轻柔地说：“学校是读书的地方，可不是玩的地方。”
老五见尤希终于搭理她了，人精一样的她立刻意识到三姐是愿意和她聊学校的，再接再厉地说：“那读书好玩吗？”
“读书能让你识字，识字了你就可以自己看一些书，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尤希觉得不能打击小孩子向学的心，干脆挑一些小孩子可能会感兴趣的点说了。
“哇，”老五听了果然满是期待，“那三姐，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有很多好吃的吗？”
尤希顺着她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嗯，有很多好吃的。有一天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夜风渐渐凉起来，尤希自己没觉得冷，老五张嘴要说话却打了个喷嚏。
“回去睡觉吧。”尤希率先起身，老五要是感冒了，对她来说又是一桩麻烦。
老五本想撒娇说里面热，再躺一会的，张嘴又打了两个小喷嚏。
这一次尤希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了，直接把人拉起来，温和地说道：“再躺下去明天你就该喝药了。”
想到徐大夫开的药，老五嘴里顿时泛起了一阵苦味。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她打了个哆嗦，不用尤希再催，就撒丫子跑回房间了。
尤希将睡得四仰八叉的老四往边上挪了挪，又拿小被子把她露出来的肚皮给盖上，这才躺下睡觉。
半夜似乎是又下了一阵小雨，尤希推开门走出去后，空气里到处是一阵清新的泥土芬芳。
灶房里已经有袅袅炊烟升起，不知是阿婆还是尤母已经起床做早饭了。
是尤母，她正在削地瓜，应该是打算做一锅地瓜粥给全家当早餐。
“妈。”尤希坐到边上，也拿起一个地瓜轻快地削起皮。
尤母干活是把好手，她坐在灶边，一边削皮，一边时不时地摆弄灶里的柴火控制火候。
“怎么不再睡会？”尤母把削好的地瓜放到筐里。
“平时在学校也是这个点起的，”尤希手上动作不停，“早起去跑步。”
“哦，跑步好，跑步好。”尤母干巴巴地答道。
她有些不知道和老三说什么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觉得老三变得……有些陌生。
尤希也不在意尤母的沉默，麻利地削了两个地瓜后，抬头询问道：“妈，要我切碎吗？”
地瓜粥的地瓜通常切小块就可以了，但是尤家人喜欢吃更碎的。
尤母很快说：“那你切吧。”
尤希就洗了手，又拿来刀，将地瓜放到砧板上切起来。
“嚓嚓嚓——”她的手很稳，切地瓜的声音也很有节奏。
切完地瓜她又去刷碗，手上的功夫就没停过。
到底还是得靠老三啊，不然一早上就光她自己忙活了。
“老三啊，你是不知道，昨天阿婆叫大嫂刷碗，她竟然要你大哥去刷。”尤希一直勤快地干着活，尤母又觉得尤希其实也没变，就忍不住向她抱怨道，“嗐，老大这媳妇娶的。”
尤希刷碗的动作顿了顿，淡淡道：“那大哥刷了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
尤母总觉得听到自己的回答后，老三的表情变得更淡了，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会，才讪笑着说：“他一个大男人，刷碗算怎么回事呢？”
“嗯。”尤希听到尤母的话也一点不意外，要说这个家里最溺爱大哥的人是谁，那肯定是尤母了。
第一胎生了大哥后，尤母就连生了四个女儿，眼看这辈子也就这一个男孩了，就更是把大哥当眼珠子看了。
尤希后来曾经揣测过尤母的想法：尤母原本是被阿婆收养的丫头，和尤父结婚后，尤父对她一直淡淡的。因此她可能觉得大哥是她在这个家的底气，不自觉地就重男轻女起来。
但是理解不代表接受，尤其是当尤希本人是“重男轻女”中的“女”时。
“哎，本想着娶儿媳妇就能享福了，谁想着老大娶的媳妇儿这样厉害，到头来还是得靠女儿呀。”尤母没别的人可以抱怨，只能向她自认为最听话的老三说了。
尤希将地瓜碎倒进碗里后，轻轻说：“你可以叫大哥管管大嫂。”
“那怎么行，那不是破坏他们夫妻感情吗？”尤母当即反驳，“何况大嫂还怀着我孙子呢！”
尤希顿时无话可说，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妈就是抱怨两句，没别的意思，你也别对大嫂有意见啊。她就那么个脾气，人还是不坏的。”尤母见尤希表情不佳，有些急了。
“妈，老五说家里要送她们上学去了？”尤希不想和尤母讨论大嫂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想违背内心附和她的话，干脆转移话题道。
尤母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点头道：“老二婆家要把她小叔子送去学校了，那孩子比老四老五还小一岁呢。我就想着那也是时候送她们去读书了，也好过成日在家疯玩。”
家里的事除了事关大哥的，尤父是一概不管的。
像送女儿去学校这些事，基本上阿婆和尤母拍板了就行，总归小学也花不了几个钱。
“呀，说到这个，妈有个事儿忘了跟你说了。”尤母突然有些心虚观察着尤希的表情。
尤希察觉到尤母的不自然，目光清冷地看着她问：“什么？”
尤母被她这么一看，心里有些慌，讪讪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以后每周抽点时间回家，给你两个妹妹上上课怎么样？她俩啥也不懂……”
肯定不止是给老四老五上课这么简单，尤希直觉道。
她定定地看着尤母，轻声问：“只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