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夜同样回望着她，目光温柔、表情和蔼地笑着答上一句：“因为你欠揍。”
“……”宋井差点栽倒在草坪上。
傅靖笙却秒秒钟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因为陆忱星的成长，缺少了来自母亲的教导。
父亲大多对女儿是溺爱的，就像她父亲，同样也把她捧在掌心里当个宝贝，反倒是母亲，同为女人，才最清楚如何应对女儿撒泼无理时的眼泪。
说白了，唐夜不过就是觉得，若是她一直跟在小姑娘身边，不会把她养成一个性格这么尖锐放肆的小公主。
所以说，陆忱星欠揍。
也欠了来自母亲五年的爱。
陆忱星“哼”了一声，“你要是再敢对我动手，我就要还击了！”
唐夜失笑，仍然望着她，眼里的温柔在深秋的夕阳里无所遁形，“可以的，女孩子要学会怎么保护自己，不能吃亏，我打了你，你就要打回来。但是你不能主动招惹欺负别人，不能做有违伦理道德的事情，不能——”
“你今天好烦啊。”陆忱星捂着耳朵瞪着她，“干什么啦？”
唐夜重重按了她的脑袋一下，“是，我跟你讲这些干什么，以后你做的不对，我直接动手就行了，简单。”
陆忱星从她的话里听出了点别的含义。
她怔怔地扬起小脸，盯着她。
“你不会真的想来给我当后妈吧？”
唐夜站起身，整张白皙精致的脸都融在了万丈余晖中，莫名的，动人心魄。
她不答反问：“忱星，你为什么叫忱星？”
这是唐夜第一次叫女孩的名字。
女孩心里柔软了些许，大眼睛望向别处，“爸爸起的名字。”
这是连宋井都未曾听说过的事情。
他支起了耳朵，屏住呼吸，听着女孩渐渐轻渺下去的嗓音——
“因为爸爸说，怀渊如夜，相忱生星。”
片刻的寂静。
傅靖笙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
宋井亦是如鲠在喉。
二人的目光慢慢挪到了立在余晖中的女人身上。
她的脸廓逆着光，隐匿在阴影中，却有水滴“啪嗒”一下子滴在了她的衣襟上。
“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陆忱星晃荡着两条小腿，没注意到女人的眼泪，自豪得意地卖弄起了自己肚子里的墨水，“不知道吧？那我告诉你！就是说，爸爸的爱就像是天上的夜空，他因为爱我，所以把我看成是星星一样”
“还有我妈妈。”陆忱星低声道，“虽然爸爸从来没有提过我妈妈，但是他对我妈妈的感情大概也就像对我一样，我查过忱字的意思，是情意”
是爸爸对妈妈的情意，我是他们相爱的结晶，是天上最璀璨的星星。
唐夜猛地想起很久以前，小姑娘第一次问起她的名字时，她说她叫唐夜。
然后小姑娘无端端地愣了下，说：“这么巧吗？”
女孩也似乎想起了这件事，笑道：“所以我刚知道你叫唐夜的时候，觉得好巧呀。”
一旁宋井转过身，抹了抹眼睛。
连傅靖笙都抬起头，望着夕阳磅礴的光阵，觉得那些光线刺眼得让人想流泪。
巧吗。
这怎么是巧呢。
这是一个男人在无尽的岁月里心如死灰的执拗等待。
若用“巧合”二字简单蔽之，岂不是太看轻这份感情的重量了？
“忱星。”唐夜蹲下身子。
酝酿了好几遍，才艰难吐出后半句话，声线微微颤抖，“我是妈妈，我是你妈妈。”
饶是宋井方才就猜了个大概，此刻真正听她说出这句话时，仍旧觉得心脏在剧烈的震颤。
陆忱星却僵住，“你说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
唐夜流着泪将手伸出来，想去抱她，却被女孩挥手打落。
“你是我妈妈？”
陆忱星的情绪蓦地激动起来，她从秋千上跳下来，“你在胡说什么！”
唐夜手足无措地望着女儿，心疼得厉害，又不敢上前。
傅靖笙却沉了眉眼，抓住了要跑掉的女孩的胳膊，“忱星，她真的是你妈妈。”
陆忱星震住。
眼里逐渐盈满泪水，她看向宋井，彷徨而无措。
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例如唐夜上次带她出去玩的时候，在她自己都从未去过的阁楼里找到了一条绳梯。
例如唐夜在没被人指引过的情况下就摸到了床边隐蔽的电灯开关。
她住过这里，她是这里的女主人，她手上还有一款戒指，和爸爸收在书桌里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可是，可是……
她还是不接受！不能接受！
怎么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多了个妈妈？
五年，她消失了整整五年！
陆忱星咬牙，想离开，却被傅靖笙拉着，只好回过头，瞪着唐夜。
“你是我妈妈？你是我妈妈你五年从来没看过我，你凭什么当我妈妈？”
“我没有妈妈，我不需要妈妈，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唐夜心中大恸，被她短短一句话刺中咽喉，几乎不能呼吸。
陆忱星不止一次说过，想让唐夜嫁给她爸爸，成为她新的妈妈。
可是唐夜很清楚，孩子对亲生母亲和后妈的期待，是大不相同的。
也许身为后妈，唐夜为陆忱星做得足够多了。
但是身为母亲，她还差得太远。
她错过了她五年的成长，没给她来自母亲的关怀，甚至导致她这一副残缺、尖锐的性格。
无论这五年的错失是不是出自唐夜的本意，她都无法把这份责任推卸给别人。
因为那是来自她女儿的指责。
那是全天下最该被她放进心坎里的宝贝，也是她亏欠最多的人。
她除了窒息、心痛、不停地流泪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宋井哪里见过唐小姐这副样子，连忙蹲下，抱起陆忱星，“大小姐，你别这样。”
“什么别这样！你放手！也骗我！”
陆忱星这次是用了狠劲儿挣扎，直接从宋井怀里跳了出来。
唐夜大惊失色，连忙扑过去接住女孩。
手肘擦在草坪上，被树枝狠狠划伤。
她却眉头也不皱，只抱紧怀里的人儿，紧张道：“你没事吧，忱星？伤到了吗？”
女孩看了一眼她渗出血色的手臂，愣住，而后又甩开，“苦肉计？你以为我傻吗？”
“书上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抛弃过我一次，就只剩下当后妈的资格了！想给我当母亲，行啊，你去跟庄清时争啊！谁赢了谁来给我当后妈啊！你们在我眼里没区别！”
唐夜瞳孔一缩，“忱星……”